我一回来并没有先回家,所以现在被找到也是意料之中,我在乔纳森担忧的注视中跟着仆人离开了乔斯达家。
我家和乔斯达大宅一样大,但除了从外面看起来相似,其他的地方没有哪里有相同之处,父亲是东洋人,而我的母亲是个混血儿,她嫁给我父亲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爱情。
可以说这两个人是笨蛋夫妻,他们生下我是个意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意外,完全没有经验的笨蛋夫妻把我丢给仆人照顾,但他们很爱我。
不过,黑手党的背景已经可以让他们的爱变成另一种表现形式,养我的方式和狼群教导幼狼没什么区别。
虽然是黑手党,我的父母却又奇怪的坚持,他们不会杀害普通人,对于别人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有时候更像警察,但黑手党终究是黑手党。
统治一片区域,不可能不出现流血事件,这也是为什么附近的人会害怕我们的原因。
父亲的祖辈都是学剑道的,他们追求完美的剑道,对于成为剑士的要求严格又苛刻,我从五岁开始学剑,知道现在13岁,被父亲打哭的次数根本数不过来,每次他都会要求我出去历练,历练的地点经常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而历练回来后他就会让我和他对抗,就像现在一样。
“让我看看你历练的成果。”
我没说话握住手中的太刀向他冲了过去,有着冰蓝色眼睛的男人稳如泰山,他轻轻的手一挥就把我的太刀打飞,余威震得我手疼,我拔出肋差将他逼退一步。
“力量有长进,但是速度太慢!”
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再次袭来砍到肋差上将我直接打倒在地,疼痛从腹部传来,我咬咬牙站起来,手中的肋差不断刺出,带上划破空气的响声,父亲平稳的接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要更快!更加有力!”
在他的速度超过了我,一瞬间我的手腕上就多了几条伤口,我弯下腰借助自己的比他矮很多身高,撑着地猛的一滑,手中的肋差旋转方向着砍向他。
“运用自身优势,不错。”
这次他退了数步跟我拉开距离,我用尽全力挥舞肋差只割破他的衣角,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哗哗流血,这不是他伤的,而是我自己。
又一次,我用刀伤到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滴进眼睛,我还没有停下来,抓住敌人的那一刻就不能停下来,我捡起脚边的太刀,把肋差用嘴咬住,白色的刀光一闪而过,我再次袭向他。
“动作不稳!侧身破绽太多!”
“舞刀方式不对,不要把贫民窟里学的东西用在剑道上!”
“加快速度,追上我!”
“站起来再来!”
“再来!”
手中的太刀和肋差被一次又一次的打掉,酸痛的感觉让我两只手都开始抖动,汗珠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打湿,我咬牙再次冲上去。
“再来!”
“再来!”
“再来!”
不知道第几次摔在地上,我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扑向他,手里的没有任何武器,父亲接住了我,我对着他软绵绵的捶打,甚至用嘴巴咬上他手臂上的肉,湿漉漉的留下口水印。
“好了,好了。”他拍拍我的背将我抱在怀里,“有长进,可以休息了。”
父亲叫来医生给我包扎,每次打完身上都会留下很多伤口,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弄上去的,我躺在床上等着医生给我处理伤口,身上的衣服被鲜血和汗珠打湿。
照顾我的女仆叽叽喳喳抱怨着父亲下手太重,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听。
这次他说的是有长进,我还是没有被他承认,为什么?到底要怎么才能成长一位剑士?这个问题我问了他无数遍。
“保护之心,敬畏之心。”
“虽然你天赋很高,在这个年纪比当初的我厉害很多,但是你还没有成为剑士的思想,绝世宝剑被小孩挥舞除了会伤到自己和别人还能干什么?”
既是剑士又要是黑手党,拿起的剑上沾满鲜血,但我并不害怕这些,我害怕的是被他一遍遍的否认,我带着保护的名义去挥舞剑,他却说不懂保护的意义,我带着伤害的名义去挥舞剑,他却说我只能伤到自己。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剑士,到底什么是保护,什么又是伤害?
父母又有事出去了,我独自吃完晚饭又跑到练习场练剑,坚持做普通的劈砍动作,月光凉凉的照进房屋,空旷的场地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放空的脑袋不由回想着平民窟里的经历,那几个月,一群闲得没事干的贵族召开了一场比赛,迪奥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无外就是弄一个奖金看贫民窟里的人为这笔钱大打出手。
当时我不知道情况被人骗去参加比赛,而迪奥则是被人硬拉来的,他的父亲喝酒欠了很多钱,为了能再次喝酒就让主办方把自己的儿子带走。
有小孩子的比赛更有看点,不少孩子都是这样被弄进来的,场地被人圈起来,差不多有一条街那么大,周围也有房屋遮蔽,破破旧旧的。
有人想杀你,你就必须要反抗,死亡对所有人平等,但贵族总是能轻易的把贫民推进火坑,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金钱成为最诱人的东西。
挥刀,鲜血,叫喊,欢呼。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有次我遇到了迪奥,他被人砍伤了,捂着肚子躲在角落里,我看到他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愤怒的感觉,但他当时像个被雨淋了的小鸟,苍白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难以形容我当然的感受,我最后选择帮助他,虽然之后有时还会想捅他,他也好几次骗了我,我们最后还是成了朋友。
最后我们没有获得冠军拿到奖金,其实拿了奖金下场比死还惨,冠军往往会被贫民窟里的其他人围住,贵族在发完钱之后就消失不见了,至于被人围住的冠军的下场,这就不归他们管了。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贫富之间的差距,有权力和没有权力的不同,出贫民窟是这里的人唯一的愿望,这里比地狱还可怕。
并不是说它有多混乱,有多少人死亡,而是说人性,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不是吗,欲望纠缠从恶意中开出腐烂的花朵。
出了比赛,我和迪奥在贫民窟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没有住在他家而是另找了一间房子,是父亲给的安全房,不用担心会被人抢劫什么的,一个月里我颇为平稳的在房子里渡过。
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和迪奥在外面乱逛,他教了我很多阴招,真的是阴招,今天被我用来攻击父亲却被他一眼识破手臂遭受重击。
我更加明白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如何在困境里求生,迪奥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面对别人的□□,面对贫穷,他很少和我提起他的母亲,但说的时候就会说一大堆。
还不准我露出一点表情,好像我什么表情都会变成一种怜悯的意味,他很爱他的母亲,痛恨他的父亲,他是个典型的平民窟里的人。
他身上带着纠缠不清的欲望,心里藏着一朵恶之花,渴望名利,傲慢又敏感,复杂又稚嫩,固执得很。
在我离开的之前的一天,迪奥突然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间房子,我本来想带他一起离开的,但是没想到他比我走得还早,他没有告诉我他家的住址,我找不到他。
所以在父亲的指示下,我一个人去了更乱的食尸鬼街。
但没想到他会来到乔纳森家。
这么想着我已经不知道挥舞了多少次太刀了,斩破月光的刀影终于停了下来。
酸痛的手臂让握着太刀的手颤抖不已,我只能撑着剑喘气,滴滴答答的汗珠打在木制地板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周围寂静无声,除了洒进月光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剩余的空间。
喘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放大,我躺在地上放空脑袋,望着黑夜里的月亮,弯钩载满寂寥,逃避的问题再次涌上思绪,越来越大的洞开在心口,无名的穿堂风吹过,凉丝丝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在离开所有声音,离开父母,乔纳森,迪奥,仆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眼前只有一个不圆满的月亮,身边只有空旷的房子,大宅里只有亮起的灯光,比月光还冷。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孤独吧。
我忍不住想对着空旷的房间大喊,“有人吗??”回答我的肯定是回声,像波浪一样传来,一层又一层。
“有人吗?”
最后我小声的如同叹息的问自己。
“有人哦。”
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蓝色的发尖坠着月光,乔纳森澄蓝的眼睛倒影着圆满的月亮,他向我伸出了手,像小时候在练习场找到我一样,永远包容的看着我。
“我找到你了。”
我把他拉倒在地上,我们并排着晒月亮,乌云褪去,月亮变成大圆盘,月光像丝绸一样盖在我们身上,“你怎么来了?乔斯达叔叔会着急的。”
“他走了还没回来,我知道你又一个人躲在这里练剑,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用担心会再只是一个人了。”
“我没有躲在这里。”我嘟嘟囔囔的侧头看他,少年笑着回视我,发丝乖乖的贴着他的脸,他握住我放在一旁的手。
“你骗不了我,我们的星星很寂寞,但我找到了这颗星星。”
这次换成我闷闷的被他摸头了,“我才不寂寞,这是高手的常态,我就像喝茶一样品味着这种感觉。”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是高手的常态。”
“但是你不喜欢喝茶。”他捏捏我的手指,温暖的温度从手掌心传来,“上次寺井叔叔拿了一杯给你喝,结果你被苦得直皱眉,像个小老头,阿姨还说你之后再也不敢喝茶。”
“有一点苦的都不想吃。”乔纳森开始细数我的生活习惯,“会枕头下藏了很多糖,身上一定要有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拿出糖,安慰人也只会用糖来安慰……”
“这不是我的处刑现场吧。”我捂住他的嘴,冰凉的手把他冰得一颤,我向他脖子伸出了手,乔纳森暖乎乎的像个暖炉。
“接受惩罚吧!”
“我错了!”乔纳森笑着躲我挠痒痒的手,少年欢快的笑声像月光一样撒了一地,有种在地上铺上糖霜的感觉,
我们吵闹的声音把空旷的寂静打破,最后我们又一起笑着倒在地上。
“我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什么像喝茶一样的什么……”我揪住他的脸,在他吃痛的嘶声中放轻力道,“你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了!”
他抓住我作乱的手,“我忘了,我都忘了。”
我满意的放开他的脸,为自己刚才的话羞耻一秒,和乔纳森在一起总让我变得幼稚,可能是因为他本人也很幼稚的原因。
“我一点也不怕苦。”
我伸手拉起他,“只是甜的味道更好。”
乔纳森不由笑了出来,他从兜里拿出之前我给他的糖,“一起吃吧。”
我拆开了一个吃下,结果这个味道真的很糟糕,居然是苦的,乔纳森和我一起露出像小老头一样皱巴巴的表情,我们看着对方的表情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忍着不适把糖咬碎吞进肚子以表示我真的吃的了苦味,乔纳森皱着眉也把糖吞下肚子,嘴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这个糖是哪里买的啊,好难吃。”
“平民窟。”我想也没想就回应道,“那个东洋人骗我!他还说是什么最好吃的糖的。”
等下,我给迪奥的糖……
乔纳森严肃起来,看他严肃样子我总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你不是说是去旅游了吗?”
“……我知道你不想我担心,发生的事情我不会再问,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再瞒着我不说自己的困扰,这样我会担心,我们可以一起吃下苦苦的糖果,也可以一起分担困难。”
乔纳森从另一个包里摸出一个糖果,精美的包装不知道比我买的那个好到哪里去了,他把糖塞进我的手里,严肃的表情变成微笑。
“现在可以吃甜的了。”
还没吃下糖我就觉得嘴里甜甜的,或许月光尝起来是甜的。
我含着糖,被他拉着手拉回卧室,乔纳森就像照顾三岁小孩一样,他给我盖上被子,还学着拍我的背,我觉得这是他从他家里那个才生完宝宝的女仆身上学来的。
“该睡觉了,乖乖睡觉,梦里会有无数颗星星陪着你,还有我。”
原本我还想反抗一下,但在这有节奏的拍背中意识逐渐模糊,还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他原本想安抚我睡下就走,但是我拽着他,而且太晚了,他也迷迷糊糊的犯困,拍背的动作变得迟缓,最后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张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