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思维之快,记忆之好,天下罕有。但是在研究院,几个小孩心算开十六次方,背出圆周率后几十万位,都比他强。
他不屑一顾,认为局部的、畸形的强大,毫无用处。
比方说,心算好的记忆未必行,记忆好的辨识却一般,辨识强的想象力不一定好,想象力好的逻辑推理又一塌糊涂……
而人作为一个精妙的系统,讲究的是整体输出能力。
所以他觉得,真正的强大,是完美利用资源,达到最佳效果!
在“紫府”的岁月,在神魂状态,他一次又一次回到身体里浇灌那些花儿,有意识向完美转化。不仅仅包含躯体与灵魂的强悍,还包括格局的大小,境界的高低,策略的运用……
但是……嗯,世界上很多事情就复杂在“但是”上……资源是受限制的,策略可能被误导。就像现在,通过缜密分析,他以为抓住了白起的漏洞,却忘记华夏有一句古话,叫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白起一扣手腕,满江红情知要糟,立刻反扣对方脉门。
这是他见过的最厉害肉身!躯体的强悍,瞬间反应,绝对速度,抗击打能力,均站立人间巅峰。甚至连思维之快,也不在自己之下。
白起的脉门强劲弹跳,像蚯蚓似的猛一拱,瞬间将对方大拇指弹开。与此同时,暴烈的真气撞开满江红腕门处的“内关”,进入经络,犹如百尺洪峰灌入了干枯的河道,势不可挡,奔涌向前。
但是,且慢……
这小子体内空空荡荡,跟没有设防似的!洪水咋流着流着就消失了,河床怎么会像一个大漏斗?
白起当机立断,急收真气。只是刚刚释放的却如泥牛入海,弄得他心痛不已。
当然,白起也忘记了华夏有一句古话,叫作“竹篮打水一场空”。
满江红乐了。
感情这么磅礴的真气,也没有达到鹧鸪天所说的能够摧毁经络、内脏的级数,吓死宝宝了!否则真拿它没办法。像清流这么高冷的管家,只晓得应付物理打击,没准还夹道欢迎呢。
只不过,任谁的身体里进了异种真气,都会不太舒服。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放出了一个响屁!
嗯,人家辛辛苦苦修炼的真气,被分分钟抽走了精华,剩下一个屁的回馈!
白起苦着脸,无语凝噎……松开脉门,缠丝手,扭腕,进。
满江红乐了……刁手,上顶下拱,滑开,脱钩,退!
这时白起却停下了,满江红再退。
沙子簌簌而落,尘土飞扬。
……
在先前打斗之时,沙滩磨出了一个深达三米直径五米的大坑。待沙丘崩塌之后,两个人如暴风骤雨一般贴身缠斗了近百招,满江红疾退到大坑边缘,时间也才过去几秒钟。
白起仰面蹲身,双手虚托,刚沛的气场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这是……宗师之威!
一瞬间沙子石块倒卷,地面下陷,坑壁缩进两尺,漫天飘浮的尘沙如箭矢一般朝四方飞射。
满江红急忙以小臂挡住眼睛,赤裸的上身被尘沙打得密密麻麻全是小白点,数息之后又变成一个个小红疙瘩。齐膝裤上全是灰,用手一拂,立刻露出了细密的小洞-眼,好像渔网丝袜。他赶快躬低腰身夹-紧双腿,护住某个重要部位。
白起猛地跺脚,古老的执拗的刚硬的气息透体而出,脸上庄严肃穆,透露出神圣意味。
坑底坑壁被挤压得极为致密,再次被无形的巨掌一推,发出难听之极的滋滋声响,又缩一尺。而上方的沙子则像被无形之手缓缓托起,形成一个尖尖的穹顶。
发现对方奈何不了自己,满江红并不逃跑,纳闷地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靠,这货发癫了吧!不惜大耗真气,就是想弄出一个地下室躲猫猫?
虽然不知道白起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敌人要做的,就是我们反对的!
于是满江红在稍微踌躇之后,再次踏步向前,迅雷般一拳打向对方胸膛。
然而这一次,白起却不闪避,也不格挡。
拳头落下,诡异地没有激发出任何声响。
满江红觉察出不对头。在先前的两人打斗中,无论拳脚磕碰还是肢体接触,都是噼里啪啦硬碰硬。然而这一次,对方身体产生了诡异的缓冲,似乎瞬间出现一个黑洞,悄无声息地把攻击力量吸收了。
混合满江红这一拳之力,白起双臂上举连跺数脚,仰天大吼,身体表面浮现黄光隐约,如一尊怒目金刚。
坑壁再缩一寸,地面下陷半尺,尖尖的穹顶像螺旋一般落下展开,形成一个平平的“天花板”。
至此,圆柱状的“地下室”打造完毕。
尘灰还没有散尽,幽暗的地底却顷刻间微明,可见四方上下的沙层上有黄光隐现,有符文像流云一般飘浮。
在一片寂静之中,梵唱似有似无,若远方亲人的呼唤,若苦海泅渡的呻吟。
我靠,这货真的捣鼓出一个牢房!
满江红连想都不用想,跳起来朝上方一拳轰去。
四方及地下夯得像石头,只有上方不受力,沙层应该比较松软。
白起冷眼旁观,也不阻挡。
这一拳好像打在了无比厚实的橡胶之上,黄光瞬间又明亮了一些,梵唱之声又大了一点。
三拳没把“天花板”打穿,满江红落地后一展身形,对白起一连轰出了十七、八拳。
白起垂首合十,寂然不动,跟木桩子似的摇摇摆摆。每挨一拳,他身上便浮现一层黄光,竟然同整个沙子做成的牢房连成了一体。
沙牢之内光明大盛,梵唱清晰可辨。
满江红警惕地罢手。
貌似,小爷做的功全被转化了。
你奶奶的,不厚道呀,想让小爷当免费的人肉发电机!
见满江红停下,白起慢腾腾地一脚踢来。
满江红躲开之后,“嗖嗖嗖”连出三脚,白起却又不闪避,硬生生承受。
靠,果然如此。这货死缠烂打,无非想诱使小爷发电,等小爷没力气了再收拾。
所以,当白起再次一拳有气无力打来,满江红也懒得躲了。
经过了这么久的激烈搏斗,生死只在一线间。他非常清楚,白起的功力全用在维持奇怪的牢房,力量和速度不及当初的十分之一。两者效果加乘,说明破坏力不及当初的百分之一,应该不足为惧。
见满江红歪着颈子斜睨,一脸不在乎,一百二十个不含糊,白起果然一怔,那软绵绵一拳便中途收回,奇怪地问道:“怎么不打了?”
满江红懒得回答,干脆转过身去琢磨沙壁。发现只要按压一下,立刻有符文浮现指端,越是用力越坚硬。类似的情况也在核舟上见过,可那是一件灵器,这个牢笼却是白起凭空弄出,岂非咄咄怪事?
“这个囚笼叫金刚不坏,你打不破的。”白起“好心地”提醒。
满江红转回来,看白痴一样盯着他,心道:金刚不坏是佛门的肉身修炼大成,百毒不侵,万法不破,乃天下第一防御神功。啥金钟罩铁布衫跟它一比,统统弱爆了!你这不过是一间土笼子呀,想欺负小爷没文化呀!
“我们谈一谈吧。”白起退后两步,盘膝坐下。
满江红闻言,背贴着沙壁溜下,一屁股瘫坐在沙地上喘粗气。
“为表示诚意,白某先告诉少侠一些事情。白某自从上岛后,丹田尽废,经络淤塞,连脑子都糊涂了。天可怜见,在岛上找到了一处灵脉,武功逐渐恢复。可朝廷每隔三个月巡一次岛,一旦被发现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白某头两个半月练功,后半个月散功。破而后立,周而复始。因为有灵气辅助,身体恢复很快,发现在每一次散功后,总有一丝极其精纯的真气留下了,朝廷也觉察不出。两年的时间,白某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一点家底,今天同少侠一战,却用掉了一半。”
嗯,某人听了连连点头,却不开口。
小爷本来是满格电的,也被你丫打掉一小半。一边练功一边散功,亏你丫做得出,居然还练出了灵能,倒跟小爷在洞里的境况有点相似。不过小爷的灵能由身体转化,不像你丫用笨方法从海量真气里淘金子。岛上的灵脉,估计是从海底延伸上来的,属于强弩之末了。
“少侠来历非凡,白某不想知道太多。但少侠身躯之强悍,实乃生平仅见。白某也是炼体之人,便存了一个较量的心思。方才却发现,少侠体内无法留存真气,殊为奇怪……”
白起说到这里停下了,望定某人。
某人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不作声。
有这样亡命的较量吗?这货纯粹在哄骗小朋友呀!不过,这货把灵能当成真气,就让他错下去吧。谁说小爷的“大漏斗”是废柴,这不现挖了一个纯天然的陷阱?
“这个囚笼,其实是白某把金刚不坏神功透出了体外。笼里的任何气息、动静,都会被牢笼吸收。所以,除非白某收功,少侠是出不去的……既然你杀不掉我,我也杀不掉你,大家不如各取所需。白某近日将离岛,做了两具大木排,送一具给少侠。两个月之后官兵巡岛,少侠定然不能留下。况且如歌一家,没有木排是走不了的。”
哦呵,这货还真是一个人物。刚才还在打生打死,这才眨巴一下眼睛,就开始一本正经谈生意了!
“那,大当家想要什么?”
“白某时常心情烦躁,头痛欲裂,脑子糊涂,感觉少侠胸前的核舟颇能静心镇邪,想为交换。”
满江红坚决地摇了摇头。
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核舟乃价值连城的灵器,还是冰灵送出,有着重要纪念意义,岂是一具木排能够交换的?更何况,万一绿萼还在里面呢?
“海岛无船,木排其实抵得金山银山……那好,我再把灵脉赠送。两个月的修炼,定然大有补益。或者少侠躲起来,量官兵也难搜到……”
满江红摆摆手,斩钉截铁,冷冷道:“不换!”
“那,就是没有商量了?”
“没什么好商量的。要不你放我出去,要不大家再打一场!”
“好,今日这地下,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若是人都死了,这件佩饰你还能保住?”
白起的面孔阴沉起来,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绿莹莹,狼一般。
满江红岂会被吓住,冷哼一声,不再搭腔。
他想到,核舟必然对白起有天大用处,否则以这货杀人如麻的性子,怎么肯委曲求全。这货定没安好心,自己送出核舟后只会死得更快。
既然从里面打破不了“金刚不坏”,杀死对方就成了唯一选择,要不然被杀。
这货的杀手锏会是什么?自己还剩下最后一张底牌,神魂烙印!
二人凶狠地对视着,沉默无语。
寂静黑暗之中,只听到悠长轻微的呼吸声。沙牢墙壁上微弱的黄光黯淡到几乎无,唯有核舟发出清幽幽的柔和光明,醒目异常。
满江红像是与毒蛇同处一窟,时刻警惕着,不知何时它会窜出来咬上致命一口。
白起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像是面对一条年轻矫健的豹子,稍有松懈就可能被撕成碎片。
气氛如同凝固了一般,阴冷阴森,寒彻骨髓。
杀机弥漫,弓箭的弦在吱啦啦绷紧,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