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隐。　　微风携余晖而至。　　风吹起墨谷散落的刘海，挡住她视线的一瞬，让她冷静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眼前这个家伙是很认真的在说。　　沉默着，她缓缓地呼吸，胸膛也随之起伏。　　她竖起食指和中指。　　“两种可能。”

“第一，你疯了，人类的身份已经容不下你了。你想千秋万载，机械……那叫什么来着？”

墨谷鼻尖微皱：“补充下。”

“……机械飞升。”

“第二，你有这么做的动机和理由。”

说着墨谷便望向他：“我不相信你疯了，所以……你要告诉你的理由是什么。”

“医生要问手术对象理由吗？”

“非但要问，还要做记录，通知家属。”

墨谷抬手整了一下头发，却又被风给吹开了，她气呼呼地捡起橡皮圈，也不顾形象就在后脑勺套了两圈。　　墨谷瞪着眼，眼睛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她指向身前身后：“你看看这些……你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你有多……”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虽然平时大家和叶铭就跟朋友一样相处，乐呵无比，甚至就算现在叫他一声“叶教授”都是带了几分调侃，浑然没见对他有多“尊重”……　　但能呆在这个实验室里的，谁会是傻子？　　谁都知道，无论是脑机中心，还是隔壁的数据中心新大楼，亦或者隔壁一街之隔的新校区，全是建立在叶铭所做的贡献之上。　　不要以为“21世纪的爱因斯坦”只是营销号夺人眼球的吹捧。　　如果说去年还有人不服气，说省交造神，特别某些平台还有冷嘲热讽。但在今年……随着艾塔推出，可控核聚变点燃，这种声音早就消失无踪了。　　在学术界，叶铭的地位已经算是公认的认识和默契。　　全世界的学术界都认可他是一个天才科学家，是“盗火者”。　　你说，这样一个脑袋放在她的面前，说让她动刀……她怎么敢下手？　　墨谷深深的吸气，坚定地摇头：“叶铭，你这脑袋太重要了。”

沉默中，叶铭突然一笑：“墨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比你更清楚？”

墨谷瞪着他。　　“我们先排除掉我疯了，然后就剩下我的理由。”

“首先，我不是对中枢神经进行吻合。”

“其次，我不是用混合芯片。”

“然后，我不是开颅。”

“最后，我只是在头皮下面植入一片2平方厘米左右的水凝胶电极，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叶铭看着她：“你说过，小手术。”

墨谷睁着眼，渐渐冷静下来。　　刚才她一听叶铭说要给脑袋植入，她整个的脑袋就“轰”的一声，以至于失去了思考能力。　　现在她记起了，叶铭好像几个月之前就问过她一次。　　她也确实回答是小手术……　　一年到头不知道多少人把头皮摔破去缝针的，小诊所都能做。　　“最后，这个电极，我不是想什么机械飞升，意识上传，而是想用来脑控。”

“脑控什么？”

“脑控艾塔。”

墨谷愕然：“为什么要脑控艾塔？”

见墨谷的眼神渐渐从刚才的坚决变得柔和，叶铭渐渐严肃起来。　　沉默几秒后，他指着墨谷身后的数据中心轻声道：“艾塔马上就要上量子超算，这是人类第一次尝试将强人工智能与量子计算机互相融合。”

“量子的世界充满了随机和不可确定。”

叶铭眼神坚定：“我认为艾塔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要杜绝她一切进化成数字生命的可能。”

墨谷睫毛眨动了几下，最终她垂下了眼帘，随即她再次抬眼：“你不是设置了哨兵代码，还有伊塔吗？”

“伊塔诞生的基础也是艾塔，只是拥有核心权限，但进入量子计算领域后，一切充满了不确定——所以，只有我随时保持警惕才行。”

“那……”墨谷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确实有点乱了。　　小七就的工作之一就是对艾塔的思维模式进行捕捉和训练。　　因此，她当然知道，叶铭对艾塔的“警惕”——强AI没问题，但一旦进化成“数字生命”……　　这样说吧，那非但牵扯到整个人类文明的伦理、以及如何与数字生命相处，更会席卷起滔天巨浪！　　就现在，艾塔的能力都足以秒杀所有的互联网和IT公司了，如果她成了拥有独立人格和自我意识的生命……　　所以，让艾塔就保持现在的样子，是最好的。　　“牛主任知道吗？”

“不知道，也暂时不想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　　“如果你不答应，我会真的让艾塔控制机械臂来帮我植入和缝合。”

叶铭说着顿了顿：“或者，我去找个黑诊所。”

“！！！”

墨谷瞪着他，胸膛不断起伏：“那我要给你剃个秃瓢！”

“……”　　*　　*　　晚上9点。　　叶铭让伊塔上线，控制着无人机从楼房中取回了电极。　　这片电极是她亲自设计并控制机械臂完成制作的，在不到三平方厘米的水凝胶上，她分成两面，布了下800多个电极触点，这些触点又被分成50多个区域与控制芯片进行连接。　　受限于工艺，整个电极芯片包括2.4G无线和电池模组在内，有接近四毫米的厚度。　　“其实真的可以不用电池。”

脑海中，伊塔的声音明显充满了兴奋：“我可以控制你的生物电直接驱动无线芯片的晶振传输信号。电池反而还要担心泄露危险，而且更换和充电也麻烦。”

在墨谷看来，他无比激进。　　但比起伊塔……他这点激进算毛线啊！　　“不要，先慢慢来。”

叶铭断然拒绝：“你别给我搞个癫痫出来……”　　伊塔便哈哈笑了起来：“你认为你会得大脑异常放电的病？”

叶铭：“……”　　好吧，确实不能。　　他抽到的第一张技术图纸就是“维波与生物电流共振干涉”——从那时候起，伊塔就能够任意控制他的脑电。　　之后让她具现的传感器，都是由此基础延伸而来。　　而能够控制他的脑电，就意味着那些因大脑放电异常而致的疾病，将永远不会找上他。　　将电极放进酒精托盘，叶铭头枕在脑后，闭上眼睛，进入模拟空间。　　空间依旧是以地球为主的宇宙星空环境。　　“模拟了多少次了？”

“准确数还是概括数？”

“……我就随口一问。”

叶铭嘴角浮现出笑意。　　超级模拟按理说是可以模拟出任意技术的未来乃至整个宇宙演化——你就知道这玩意的“维度”有多高了。　　但碍于知识体系和模型不完善，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对。　　叶铭也就任由艾塔把它当成玩具。　　“大概三千亿次。”

“卧槽？这么多次都没诞生人类？”

伊塔咯咯地笑了起来：“有那么几次，不过不是刚学会用火就被陨石给灭了，就是被外星人干架被灭了，反正就没存活下来。”

叶铭一阵无语：“都是同样从大爆炸来的，一起进化，凭啥地球文明要被灭，而不是灭人家？”

“因为条件不足，模拟模型中，地球有历史限制，而系外文明没限制，它们就很容易完成技术跃层。要不要下次的模型，直接把我们两个加上？”

“……你开心就好。”

叶铭决定由她喜欢。　　只是……这么强悍牛逼的一个功能，自己用不上，是真有点郁闷——运行宇宙演化到每个星球甚至每个原子这种量级的模拟，所需要的算力，叶铭简直不敢想象。可伊塔随便一说就是三千亿次……　　只能说，这种维度的存在，确实超越了他的认知。　　“对了，等艾塔上线量子超算后，咱们就把图纸抽了吧。”

“嗯！我支持！”

“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叶铭看着虚空中伊塔的二次元模样，微笑道：“上一次抽到的图纸是钻黑洞，你说要是下一次要再抽个干中子星之类的……这咋整？”

——自从上次抽到“致密空间引力恒流传导技术”后，叶铭就把任务完成以及升级奖励的图纸全部攒了起来。　　现在已经攒了五张。　　原因很简单，他担心自己因为知道了“太多”不该“现在”知道的技术而陷入某种不可抑制的状态。　　说白了就是……他怕自己疯掉了。　　上次抽到引力恒流传导技术后，他就连续好几天都在想从中“挖掘”和“分析”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犹如魔怔。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就果断把所有图纸攒了下来。　　但现在嘛……可控核聚变也完成了，氦3聚变的理论也完成了，艾塔也即将上线量子超算……　　那就是时候为走出太空做准备了。　　这么多来自系统的技术，总是要在有生之年都试一试的。　　伊塔咯咯地笑了起来：“干巨引源才有意思。”

“哈哈哈，有志气——带我看看？”

“好！”

说着叶铭便感觉他的意识仿佛在瞬间跨越了无数光年，进入了宇宙星空的深处。　　时间飞梭中。　　叶铭看到，不断有超新星爆发升起，皎白的光芒穿透宇宙，又渐归黑暗。　　又看到，一颗恒星以及它的行星群被一团美丽的光晕所捕获，所有物质都化作流光，成为黑洞外的吸积盘。　　还看到，星系融合、恒星碰撞，在宇宙中升起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　　而这些所有或看似瞬间，或看似永恒的存在，都在被一处深渊般的幽暗所吸引，无力改变命运。　　——巨引源，本超星系团的引力异常处。　　其引力之大，足以影响上亿光年之远。　　沉默震撼中，叶铭的手机铃声响起。　　退出超级模拟，叶铭拿起酒精盘，走向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