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有一个坏消息。”李医生攥了攥手中的病例单，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今天中午由你主刀的急诊手术的病人，术后检测出了……艾滋病阳性。”

“什么？”顾子柒瞬间僵硬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

“是真的。”李医生瞥了一眼顾子柒贴着创可贴的小拇指，声音带着惋惜：“听助理护士说，你今天手术时弄伤了手指……还是尽快回医院做一遍详细检查比较好。”

李医生接下来说的话，全都化为了杂乱的音符，嗡嗡地萦绕在顾子柒耳畔。

艾滋病阳性，伤口。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绝对是每个医生最怕的致命梦魇！

顾子柒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精神游离间，仿佛看到指尖又沾满了手术时病人的鲜血。她忍不住抱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流出。

唐肆霆站在后面，将对话的每个字都听入了耳中。他的脸上迅速闪过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惶恐、惊慌、茫然，最后统统凝结为了深不见底的痛苦。

“顾医生，你别把情况想得那么糟糕，还有很多解决的办法……”李医生于心不忍，刚要上前劝说，却看到顾子柒闭上眼晕了过去。

“啊！”李医生惊慌的尖叫打破别墅的沉寂，唐肆霆快步上前牢牢接住了顾子柒，声调带着罕见的颤抖：“打120，迅速去医院。”

市中心医院会客室内，传染病科和妇产科的主治医生全部聚齐，连院长也出席了会议。

“唐先生，因为艾滋病具有窗口期这个特殊性，所以今天暂时查不出来准确结果。”李医生叹息一声，面色严肃地对唐肆霆说道：“目前最好做两手准备，既要怀着最好的期望，又要抱最坏的打算。”

“什么叫最坏的打算？”唐肆霆攥紧了拳头，努力按捺住情绪。

会议室的气压陡然降低了几度，年轻的医生们迫于压力都不敢再开口，纷纷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院长。

院长擦了擦头上的汗，陪着笑脸说道：“唐先生你不用担心，退一万步说就算顾医生真的确诊了，现在也有各种药物和医疗手段来帮助艾滋病的治疗……”

“我不想听这些。”唐肆霆眉头紧锁，打断了院长的话：“你告诉我，我现在能做什么？”

“这个……”院长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首先，顾医生的一切接诊和手术都要暂停，既是因为她需要静养，也是对其他病人的安全负责……”

唐肆霆没有说话，目光示意院长继续说。

“其次就是……”院长观察着唐肆霆的表情，斟词酌句说道：“顾医生肚子里的孩子……从专业角度来说，医院建议人工流产。”

“砰！”青花瓷茶杯应声摔得粉碎。

“我不允许任何人动这个孩子。”唐肆霆面色铁青，额头的青筋微微颤抖：“你们医院必须不遗余力救助好他们母子二人，一个都不能有闪失。”

“唐先生，顾医生是我们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同事，请你相信我们也一样希望保全他们母子！”李医生忍不住插了话：“可现在顾医生有感染的可能性，这期间要用许多阻断类药物进行干预，不可避免会影响到孩子的生长发育。”

“对，而且一旦真的确诊，孩子本身也保不住，到时候对母亲身体的损伤会更深。”另一位妇产科主任陆医生也补充道。

唐肆霆低下头，眼睛中已升起血丝。这些道理他理智上并不是不懂，而是情感上无法接受。

他的上一个孩子，他甚至都不曾知道过那孩子的存在便再也无法相见。而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就这么放手。

他是真心喜欢孩子的。但如果当真和顾子柒的身体健康联系在一起，他没办法做出两全的选择。

“我不会打掉这个孩子。”一个清冷却坚定的声音从会客室门口传来。

顾子柒穿着病号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眼中透出的光亮却无比耀眼：“我是医生，同时也是病人，更是肚子里孩子的母亲。有这三重身份，我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柒柒……”唐肆霆震惊地看着突然到场的顾子柒，眼中充满心疼。

“顾医生，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李医生站起来想要扶住顾子柒，满脸忧心：“不要因为一时舍不得而选择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大家都不用再说了。”即便现在身体十分虚弱，顾子柒依旧倔强地独自站立着，平静地看着面前每一位资深医生：“我做我自己的主治医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铿锵有力的话语直击人心，医生们也都陷入了沉默。多年以来，顾子柒卓越的医学素养有目共睹，他们自认没有人能够比她更专业冷静，也都不便发表意见。

“顾医生，既然这是你的希望，医院支持你的选择！”老院长站了起来，眼中含泪地说道：“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我的得力爱将啊！”

“可是你自己的身体怎么办？”虽然说服了旁人，眼下唐肆霆却还在摇摆不定。他很清楚，顾子柒做出这个决定是以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为代价的，可是这个孩子如果不能顺利出生，她失去的东西岂不是会更多……

“谢谢院长。”顾子柒面色沉静入水，俯身拉起唐肆霆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唐肆霆不安的心突然平和了起来，顺从地跟着顾子柒来到了妇产科的育儿室玻璃窗外。

透过透明的窗户，育儿室内摇篮中一个个小宝宝的可爱模样清晰可见——或是闭眼沉睡，或是凝眸欢笑，或是哇哇啼哭，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他们每一个都还这么小，需要靠着仪器和适宜的温度存活，一点闪失都可能会丢掉性命。”顾子柒神情非常温柔：“可是他们每个人，都应当拥有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