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瀚的丧仪最终还是在坎坷中完成了。
棺椁下葬后,程梦玲抱着单薄的牌位往回走,天上下起了雨。
连家仆的情绪都有些低迷,程梦玲被雨浇得湿透。
她对未来感到迷茫,不知道如今岌岌可危的程家该怎么支撑下去。
君默站在街边廊下,对兰霜道:“你驾马车,把她先送回去吧。”
兰霜想都没想,立马摇头:“殿下,您没我在您身边怎么行呢?”
君默道:“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短短一句话,却不容置喙。
兰霜再不放心,也不得不遵从命令。
君默听到耳边有狂风呼啸着,雨滴飘了些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摆。
突然,她感觉有个人站在了自己身边,风雨似乎瞬间被遮挡去了一大半。
“太傅?”她冷声问。
她对沈渊的气息实在太熟悉了。
“是不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把这件事做得很圆满?”沈渊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严厉,君默甚至都有些不知道他在严厉些什么?
是刻意通过这种语气来塑造自己严师形象吗?
君默极其疏离:“这是我的私事,跟太傅没有关系。”
沈渊冷嘲:“发生在你身上的,哪件是私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君默察觉出沈渊是话里有话。
“跟我来。”沈渊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某个方向走。
君默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力量实在不够,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争执得难堪,想了想,便也跟着他去了。
琴肆里一早备上了雅间,沈渊关好门之后,封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君默揉了揉被攥得有些生疼的手腕:“太傅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回府之后再说?”
沈渊在她正对面坐下,语气冰冷如刀:“你忙前忙后替程文瀚操持所谓的葬礼,却不知程文瀚早已投入贤亲王麾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你再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愚蠢?”
他杀程文瀚,归其根本还是因为程文瀚该杀。
回京之时,他仔细的批阅过君默所有的功课,表面上没有大问题,可在一些极其重要的知识点,君默却的明显有些不足。
而程文瀚作为老学究,不可能连自己的学生都教不好。
唯一的可能——他是故意的。
如果单纯因为能力不足而无法教导太子,那罪不至死。
可如果是受人差遣,故意在一国储君的教育上动手脚,那就是罪!该!万!死!
所以沈渊杀他杀得毫不手软。
沈渊期待在君默脸上看到惊讶、难过、失望、后悔等一切负面情绪,可最终却只等来君默淡淡的三个字。
她说:“我知道。”
这次,惊讶的人变成了沈渊:“你知道?”
君默淡漠虚无的眼神望着虚空某一处:“否则,我会不惜一切手段,让你立即付出血的代价。”
老师的死她很痛心,可最后自刎,也是老师自己的选择。
沈渊看君默的眼神开始变了。
从昨天晚上起,君默就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意外,直到现在,沈渊才开始从内心里真正的承认,君默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一无所用。
他终于承认,这是一个可造之材。
“什么时候知道的?”沈渊问。
君默避而不答,语气里有些掩藏得极好的落寞:“这重要吗?”
有些事情,在前世里,她已经看到了结果。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开始,老师确实全心全意的教导她,哪怕后来站到了跟她相反的阵营里,她也不想恩师落到一个凄凉的晚景。
君默猜测,最后老师在沈渊的逼迫下自刎,大概有一部分自愿的成分在吧。
大概......夹在她和皇叔之间左右为难的日子,老师也过烦了。
人死债消,很多事情,随风散去便罢。
沈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君默了。
十六岁。
哪怕生在皇宫,心机难免深沉些,可不该如此死气沉沉的。
如果硬要他形容,他觉得君默像是一张早已经枯死的落叶。
沈渊突然回过神来。
见鬼。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君默站起身来:“太傅如果只是想要跟我说这个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我先回,您自便。”
沈渊收回了思绪:“早些回,晚上有功课。”
君默走出两步,最后还是没忍住折了回来:“我绝不会将自己的功课落下,太傅你如果真的那么闲的话,可以多去后院看看你的夫人们,一般男人到了你这把岁数,早已经儿女绕膝,太傅,你输在起跑线上了你知道吗?”
心里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最好能多去找找楚如萱,免得将来孩子出生了被质疑血统。
虽然这血统本来就该被人质疑。
沈渊黑了脸:“你操心我?殿下知不知道你作为一个男人,时间非常短。”
君默原本有点幸灾乐祸的高兴,现在直接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咬牙切齿的道:“时间短没关系,能生就行了,总好过二十几了还没当爹。”
沈渊被内涵到了,但却及时将情绪收敛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君默:“再伶牙俐齿也没用,晚上照常要回来温习功课。”
君默呵呵干笑两声,转身正听见兰霜在楼下着急找她的声音。
“兰霜。”君默提高了音量。
兰霜一看见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赶紧急匆匆的往楼上跑,却不小心和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厮撞了满怀。
兰霜不满的怒斥道:“怎么走路的?快闪开!”
然而眼角余光一瞟,却看到那小厮的茶托底下,竟然有寒光一闪而过。
那小厮注意到兰霜的目光,干脆也不再躲藏,抓起匕首朝君默冲了过去。
兰霜立马飞奔过去:“有刺客!殿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