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石头城外。
在一条通往城内的官道上。
一辆白色的马车在雪后泥泞的路上缓慢地行驶着,城外不比城内,多是些泥泞的土路,走起来也相对慢些,但是这辆白色马车实在是太慢,通俗点来说,也就比隔壁镇上的阿婆快上一些。
马车上无人赶马,马背上也没有马鞍,更没有专门策马的马鞭,与别的马车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后面车厢内的一名白衣男子此时正躺在铺满棉被的车厢内酣睡着,时不时地还从车内还传出男子的几声梦中呓语。
男子从红鱼镇出发后,就没有从车厢内露过面。
可能是这匹拉着车厢的白马识得前往石头城的路,又或许是这名男子根本不想回到石头城。
至于这白马能走到哪里,全凭它自己的意思好了。
白荼在红鱼镇上百姓的眼里,永远都是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富家公子哥,不属于他们这个小镇,要走那肯定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是麻将馆里少了一个常客,叶家巷子里空了一间小院,仅此而已。
这匹白马是白荼二哥从自家玄铁重骑中抽调出来的,想当年那也是历经三次妖族战场的
“神驹”
每每在战场上遇到妖族跑得那叫一个快啊,可谓
“战功赫赫”
马背上依稀可见还有几道老旧的伤疤,可能这几年跟着白荼在红鱼镇闲散惯了,长得已经膘肥体壮,伤疤被放大了不少,看着有些吓人。
可能这匹马太肥了走起路来十分缓慢,但是又却十分的稳当。
每当路过有坑洼不平的地段,这匹白马都会很完美的一一避开,偶尔还会自己跑到路边吃些野草,不着急赶路也不顾及后面车厢内的主人。
车厢内的白荼自从正午从红鱼镇离开后,便躺在车厢内睡了一下午。
临近傍晚时分车内的白荼才掀开厚厚的车帘,有些懒散的目光看着天上的那轮大日已经在西方缓缓落下。
白荼又转头看着前面悠哉游哉的白马,有些感慨万分,手指着笑道
“老白啊,二哥不是说你跑的最快吗,怎么这两年没去边境,改性子了?”
“老白”是白荼给它起的名字,因为“老白“的父亲就姓老,叫做“老黑”。
不知道老黑和谁通婚了,生下这匹通体雪白的白马,有人说“老黑”被绿了,因为玄甲营中的马厩向来都是黑色的马匹,军营里的官兵们也会象征性的给自己坐下的同伴挑选“妻子”。
当然,估摸着老黑真的是被绿了。
白荼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根据白荼书中看到的,黑马不可能生出白马。
依旧慢腾腾的老白,全然没把白荼的话放在心里,毕竟自个儿可是上过战场的
“马中英雄”
嘴上还时不时闷哼两声,像是有些不屑白荼的话。
白荼见这老白不听自己指挥,本想给它点颜色瞧瞧,但是看见老白马背上的几道伤疤,又想到老白,可怜的身世,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继续到头躺下,叹息起来。
像白荼这样已经踏入天人镜的强大武夫,原本就已经可以不用休眠,奈何白荼实在是太懒了,而且也很无聊,只能睡觉消磨时间。
所谓天人合一,就是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吾身即是一座天地,气血如山川河流源源不绝,肉身如大地厚重无匹。
方圆数百丈之内皆在白荼的感知之中,
比如说,按照老白的速度,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会路过一座破庙。
那座破旧的庙内,就有八个武夫在里面,为首的还是一名宗师境的武夫,其余七人皆是在养气境,看样子应该是一些江湖草莽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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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石头城约莫还有二十里开外的一座破庙内,八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围在大殿佛像下生起的火堆旁烤火取暖,为首的是一名脸上有着一道寸许长刀疤的男子,面向如身后的金刚佛像,不怒而威,膝上还放着一柄黑色的铁刀。
随着破庙的大门被一股冬日的寒风吹得吱呀作响
门外站着的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白衣男子看着庙内的八名壮汉,嘴角上露出笑容,拱手笑道
“诸位好汉,在下路过宝地,能否与诸位请个方便,容在下一同借宿一宿”
为首的那名汉子,看着这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将膝上的长刀搁在一旁,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这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不一会儿,沉声说道
“年轻人进来便是,同为赶路人,相逢便是缘分”
坐在火堆旁的七个壮汉面面相觑,正常人见到他们几人大多是避而远之,这个年轻人倒是好胆色,敢在夜里独自一人来这破庙里借宿。
穿着一袭白衣的白荼倒也没和他们客气,来到破庙的大殿内,找了些干草坐在火堆旁开始伸出手烤火取暖。
“年轻人是去石头城?”
为首男子看着这个一点也不露怯的白衣青年开口问道,脸上的刀疤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
白荼转过头,看着这个已经迈入二境的武夫汉子,笑道
“没错,原先想着今晚便能到城里的,奈何家中老马脚力有些不堪,诸位好汉也是前往石头城的吗?”
那问话的汉子,见白荼说完后,皱了皱眉头
“不是,我兄弟几人要去兰陵,途中路过石头城而已,不知公子名讳?”
白荼见这壮汉刚刚有了些犹豫,道
“小弟姓白,单名一个荼字”
为首的那名男子听到这个青年姓白之后,神色放松了些,又瞥了眼白荼手上戴着的红色玉镯,还有身上穿着的锦衣,嘴上乐呵呵地笑道
“白老弟今晚安心在这住下即可,有我们几人在这,纵使周边有些鬼物也不敢放肆”
所谓“鬼物”,就是一些成精了的小妖,或者一些人死后化作的怨念
只不过在像石头城这样的晋国都城附近却很少见,有的话也早就被“天御监”的人清理干净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男子说完后对着边上的七人的使了个眼色,当即两名汉子站起身去了门外说是出去方便一下。
白荼见这几人倒像是些打家劫舍之辈,对着几人双手作揖
“那在下今晚在着叨扰一宿了啊,日后若是相逢,白某自当款待各位好汉”
众人见白荼,如同见到猎物一般,脸上露出笑容,拱手还礼,在火光的照射下,这一幕显得有些怪异。
坐在火堆旁的白荼,不一会儿便合上眼眸,到了他这等境界的武夫,纵然是让那八人轮流砍上一宿,怕是人未砍伤,刀先折了。
原先出去方便的两人,出门后便看见那
“老白”
正趴在一处干草上,闭上马眼和白荼如出一辙,已经重重的睡去。
那两人看着膘肥体壮的
“老白”
其中一人搓着双手对着边上的同伴笑道,同时还用手做了个江湖上杀人越货的专用手势——“割喉”
“七哥啊,这小子看样子是个富家少爷啊,要不咱直接把他做了吧”
被叫做七哥的男子倒是没有像边上的男子一般面露喜色,神色有些漠然对着那人冷冷说道
“等等看大哥怎么说,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处处透露着古怪,你看这小子的穿着打扮必然是豪门子弟,但是你见过哪家少爷出门能不带几个随从?而且见到我等这些莽夫竟然神色如此从容!”
之前说话的男子听到这袭话后,仔细想想后,倒也有理,这小子的胆子倒是不小
自古以来所谓
“艺高者必胆大”
两名男子在交谈一番后便放轻轻脚步重新回到庙中,看见白荼已经合上眼眸睡去后,对着那为首的汉子,做了几个江湖上的一些暗号手势。
坐在火堆旁其余几人也相继做出手势,像是在交谈中遇到了分歧。
为首那汉子对着边上的七个兄弟摇摇头丢了一个眼色,示意莫要动手,以免惹出事端。
几个人就这样围在火堆旁坐了一夜,快要天亮的时候,为首的那汉子站起身,招呼了其余众人一声,就相继静悄悄地离开破庙。
到了破庙外不远处,几个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争论着
“大哥,昨晚怎么不把里面那小子做了?”
“我看老六说的对,那小子就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对啊,咱兄弟几个赶了千里路程来到这石头城,路上一票都没做,银子都花光了,好不容易碰到一条大鱼”
···········
手中拄着黑色铁刀的为首汉子听着几人的争吵,脸上的刀疤颤抖着,面色有些难看,张口大骂一声
“瞧瞧你们几个德行!咱们这次来是做大事的,做成了以后咱们就金盆洗手,切莫在阴沟里翻了船!”
为首的汉子说完后,又转头对靠在一颗枯柳树上的男子说道
“老七,你哪里看出不对劲了?说说看”
被唤作老七的男子,相比其余七人身形略瘦小一些,显的精壮干练些,样貌还算俊朗,男子双手环胸,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
“我昨晚和老八出去仔细看了一圈,有些事情我始终没想明白”
“哪里不对劲了老七?”
站在为首壮汉边上的一名鹰眼男子问道,这男子倒是从昨晚上到现在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时候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这个叫白荼的年轻人,将马车拴在一棵树下,那树下的积雪尚未完全融化,马车数丈之内竟然连个脚印都没有,而且我今早我仔细瞅了那人靴子底、干干净净,一点泥土都没有”
众人听完后陷入沉默,这点他们确实没注意,虽说他们都是武夫,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但是若想踏雪无痕,实在是难以办到。
为首的汉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是宗师境的武夫,武道一途也算是初窥门径,这等身形除非已经达到修行者的第三个境界真我才能做到踏雪无痕,立水而无涟漪。
若是那男子和他们一样是武夫的话,那就太可怕了,武夫与修士不同,若想踏雪无痕最起码也要练就至破军之境!
虽说那青年看起来全然不像是一名武夫,但是万事都有一个“万一”,一旦这个青年就是那个“一”,估计还不等到石头城发财,就已经横尸野外了。
“大家走吧,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一会儿到了石头城安分点,少去青楼,正事要紧!”
男子对着七人沉声道
“是!大哥”
众人最后望了眼破庙,开始向着南边那座雄城走去!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昨天夜里出去方便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人借着由头,悄悄折回破庙。
他有点不相信。
一个看着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能有多大能耐,一群哥哥怕是胆子越来越小了,一想着石头城里青楼里的姑娘……。
他决定今天非要做了这个小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