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外的窗户上，不知何时来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讲台上的老人，一如当年在齐鲁之地那般，对着满堂学生，开始讲道。

重明看着昨晚酒馆里因为没钱买酒而被逐出店外的老人，一时间竟觉得，现在的这个老人，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老人双手负在身后，幽幽道：

“孩子们，曾先生昨天提出了“龟”和“兔”的问题。那么我今天替他将这个讲完。”

台下的一些学童们，有的开始笑出声来，因为这个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兔子肯定跑的比乌龟快啊，

就好比学堂里的一位“兔”妖，她们一族的本命绝学，便是类似于那电光火石般的极速。

重明一只手托着腮，目光看向窗外，他向窗外探一根手指，一只红色的赤雀便已经悄然落在上面，

“你也想进来听课吗？”

赤雀的加快扇了扇翅膀。

今日里来的飞禽可真多，不知何故，斗魁城内一些没有妖性的飞禽竟然无端向着这间学堂而来。

重明将赤雀放在了肩膀上，那赤雀虽说没有妖性，不入妖谱，但似乎通了灵性，乖巧地蹲在重明的肩头，望着那讲台上的老人。

张陵继续看着他的“春秋”，对于这种简单的问题，他可不想听。

曹秀则是有些反常的躺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环胸，等着这位老先生的“龟兔之论”。

独孤清照见重明肩头有赤雀，小声问道：

“重明你这鸟哪来的？”

重明得意道：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鸟可是自己寻上门来的，想要吗？”

独孤清照想了想，点了点头。

重明目光瞥向独孤清照的桌子上，用肩膀抵了抵她，笑道：

“把你这把桐弓给我，我让这小雀去你肩头上。”

独孤清照犹豫了一下，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铜弓，气鼓鼓道：

“哼，不和你玩啦。”

重明笑呵呵地摸了摸肩头上的小雀：

“不要拉倒，我自己还稀罕呢，你看它多乖”

这条通体赤红的鸟雀，大道亲火，而重明恰好便是那团世间最为纯粹的火，

今日里来的飞禽，无非就是被这里的浩然正气所引来，圣人讲道，鸡犬升天，

若是有些开了窍的飞禽能够听得一二，未必不可入了那妖谱，化形成人，走上妖修的路子。

讲台前的老人，目光突然看向重明，淡淡道：

“重明，你来说一下这龟和兔谁跑的快？”

重明起身斩钉截铁道：

“当然是龟”

老人笑道：

“那你肯定是见过跑的很快的龟咯？有多快？”

重明想了想，道

“见过，有多快我不知道的，但我印象里肯定比兔子快一点。”

老人又道：

“那先生告诉你，我也见到过一头可以转瞬千里的兔子，那这个问题上，到底是谁更快？”

“啊.....这......”重明今日难得一次，弯了弯腰，拱手道：“学生不知，望先生解答。”

老人摸了摸胡须，坦然接受了这一拜，学问这条路上，达者为师，淡淡道：

“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有些争论的，龟和兔没有说是那两头龟和兔，我们又怎知到底是谁跑的更快一点？就好比，我认识的龟中有跑得快的，你认识的兔中也有跑的很快的，所以我们在遇到问题时不能说一棒子打死之类的话，儒家先贤们都没有说自己的学问可以超过那位初代教主至圣，但还不是有人提出了“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还有一个典故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名家的“白马非马”案，在那位公孙先生的眼中，他的白马非是一般的马，所以不算是马，同样在大家的心里，总有一个跑的快的答案，是非没有对错，这是我今天想和大家说的东西，答案没有绝对的意义，就好比曾经的那位神灵共主，他现在也在寻找心中的答案。重明你觉得现在我说的，你可明白了？”

重明摸了摸了脑袋，傻笑道：

“那啥.......那我下次见到曾先生和他说声抱歉，我打人确实不对.....”

老人不禁想起自己那个在轮回中的弟子，还不曾梦醒，现在头顶包着纱布晒太阳，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善莫大焉也。”

曹秀听完后只是愣了愣神，随后继续她的修行，她压根儿就没听明白这老头在说的是啥，

张陵也是一头雾水，这不就是简单的问题吗，怎么这个老头讲出这么一大堆道理。

学堂内的学童，有的张大嘴巴惊叹不已，还有的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甚至有的已经开始露出鄙夷地眼神，这个一看就是冒牌先生，讲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还没有曾先生与重明打架来的精彩呢。

独孤清照拉了拉重明的胳膊，嘀咕道：

“这老头儿说的啥啊，我咋一句都没听明白......”

重明抬起手捏了捏独孤清照的脸蛋，笑道：

“让你平时多读书，你不听，这下好了，文盲了吧……”

独孤清照嘟嘟嘴，捂着耳朵说道：

“不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位被尊称为至圣的老人，在讲完这个“龟兔”的道理后，坐在椅子上，面朝东方，注视着这轮太阳。

学堂的学童们，则是乱成一锅粥了，在学堂内嬉戏打闹，唯有重明等人，依旧坐在最后一排，不为所动。

重明抖了抖肩膀，对那赖着不走的赤雀笑道：

“小家伙你怎么还不走？”

赤雀挥了挥翅膀，叽叽叫着。

“不想走？”

重明捏着它的翅膀，将它放在了手心，开心笑道：

“那你跟我回家好了，我家里有很多很多吃的。”

傍晚，随着一记编钟敲打的声音，学堂内的学童们一哄而散，

曹秀与独孤清照二人则是早早就翘课了，一下午的时光里，这两人商量着去西边的城里逛庙会，张陵则是一下午看着那本《春秋》不亦乐乎，

放学前重明让张陵先走，他还有点事情，

学堂内，重明小心翼翼地走到讲台前，这个“孔老哥”已经鼾声如雷，重明见状没好意思打扰，想了想还是去书院后面看看曾夫子吧，

“怎么？有事儿找我，重明老弟？”重明身后，老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眯眯道：“小曾今天不在书院，有什么事和我说是一样的。”

重明转过头，一本正经道：

“先生，家父家母想请您去家里吃一顿便饭，不知道您......”

“嗯？还有这好事啊！那真是恭敬不如从命了，这种事情老夫怎么说也要替小曾去一趟了。”老人整理了一下儒衫，笑容满面，一幅没吃过饭的样子，啧啧乐道：“出来一趟，真是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一顿了。”

蛮荒书院大门前，老人与重明并肩而立：“重明啊，你爹娘今晚做什么好吃的啊？”

重明随口道：

“我家开火锅店的......”

老人听完后，突然喜极而泣，“没想到在这斗魁城......竟然还有火锅！”

重明顿了顿，不解道：

“怎么？你家乡那边没有火锅店？”

老人应声道：

“有是有，只是你先生我多年没有归乡了，家里那边的味道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老人说到这，不由得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由于老人身材过于高大，重明原本想拍一下老人的肩膀安慰下，只好扯了扯老人的衣襟，“没事的，等有时间多回家看看就好了，对了先生，你家乡在哪里啊？”

老人摸了摸重明的小脑袋，幽幽道：

“蛮荒天下非吾乡啊，我的家乡在哪人族腹地，中原神洲。”

重明一听，张大嘴巴好奇道：

“哇哦，先生的家乡我以前听娘亲说起过，那个中原神洲是人族那边最大的疆域了，听说有十个斗魁城那么大，这是真的嘛？”

老人一时间哭笑不得，敷衍道：

“差不多吧.....，差不多吧......”

斗魁城虽说不小，但那中原神洲，光是海岸线便有近万里长，都说人族有九洲大地，但实际上，仅是中原神洲一洲之地，便可与那八大洲相匹敌！

因为那里不仅是百家聚集地，也是儒家七十二书院所在的地方，儒家浩然气，在那里如日中天！

有人间第一王朝之称的李唐便是占据了一整座中原神洲，奉儒家为国教。

当然，那里还有那山上人所向往的剑修！

“中原腹地剑修如云”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

青铜城那边六成的剑修，剑术之出处都来自那中原神洲，剩下的四成又有三成学自那位守在城头的老剑修，还有一成的剑修则是其余八洲共勉。

重明心里倒是对那座满是剑修的中原神洲充满了好奇，只不过他不知道中原到底在哪......。

“先生，中原神洲距离我们斗魁城有多远？”

老人笑呵呵道：

“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重明一听，喜笑颜开：

“那就是很近咯”

老人点了点头，从斗魁城去中原，这路途对老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但对于天底下九成九的修士来说，短则三五年，长则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到那座人间。

斗魁城向南，翻过十万大山，再穿过苗疆，自苗疆出来后，还要经过一片海域方能抵达李唐在殇州的渡口，巨象城，自巨象城乘坐跨海的船只还要继续在海上航行三月方能抵达那座中原神洲。

如过自斗魁城向北而出，从天阙城穿过南北的分界线进入蛮荒北境，翻过那座白泽所在的雪原，然后经过山海城外的山海关，横跨青铜城进入晋国的疆域，乘坐自晋国前往陵州的跨海渡船，航行一月后在朔方那里继续换乘，继续在海上漂个一月方可到达中原。

重明带着老人一路上倒是有不少询问这位老人是谁，重明都会认真地回答：“这是我在学院新认的先生”

重明第一次才知道，原来老人也会脸红，他先生，为什么会脸红.....。

老人淡淡道：

“你小子没瞅见那几头母牛妖直勾勾地盯着我，搔首弄姿的，一副要睡了你家先生的样子.......”

重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貌似人家也没有怎么看先生吧........

重明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一会儿就要到家了。

妖陵陵街道十八号。

陆独夫与妻子站在门口，看向那名站在重明边上的老人，

老人微微皱了眉，今晚这饭吃着有些生硬啊……。八壹中文網

门前，陆独夫与妻子对视一眼后，合手作揖道：

“晚辈陆独夫见过夫子！”

“晚辈周兰见过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