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可以说是长安城里排的上的号的几家青楼之一,位置不偏不倚地刚好在皇城脚下,
每到夜间,上至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下至官府衙门里的当差官员,无一不对这里念念不忘,名副其实地长安销金窟。
陆沉刚一跨进天上人间的门槛,就被一青年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陆老弟,我在这儿!“
陆沉抬头望去,一名样貌谈不上多俊俏的锦衣青年,正美滋滋地躺在美人膝上,手里晃荡着一个酒壶。
负责接待陆沉的少年龟公见状,微笑道,“大爷你在这儿也算是熟人了,那小的就先去门口招呼客人了……”
陆沉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的青年走去,
天上人间共三层,每一层基本上都有几十个相隔三丈左右的小单间。
单间四面没有遮挡的帘窗,仅用一层薄薄的纱布盖在上面。
青年给陆沉腾出来一个落脚的地方,顺便还叫走了正在陪酒的两名歌姬,嘴上笑呵呵道,
“我正纳闷呢,陆老弟今儿个怎么没来,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青年姓哥名书翰,其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靠着自己这么个好爹,在大明宫中的千牛卫当值。
在诺大的皇宫里,千牛卫执掌御用弓箭和御刀宿卫侍从,隶属禁军十六卫。
李唐沿袭前朝十二卫(其中左右翊卫改称左右卫﹑左右屯卫改称左右威卫,左右候卫改称左右金吾卫、左右御卫改称左右领军卫),并增加四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称南衙十六卫。
当年李祖自晋阳起义的军队中选拔出三万禁军,负责皇宫的守卫工作,称为“元从禁军”,因驻守南门,故称为“南衙”。
太宗皇帝时,又从大户人家挑选健壮青年,扩充禁军,号飞骑,再从中挑选善骑射者,称为百骑,后又经三十年,扩百骑为千骑,直到中宗皇帝时,扩千骑为万骑。
十六卫禁军,基本上数目维持在十六万骑左右。
除此之外,长安城还有十大守军
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左右神威等十军。
其中以神策军最为勇猛,也是人数最多的大军,其常年驻扎在城外百里内的各大深山中,不为人所知其踪迹。
哥舒翰是千牛卫的一位武官,出行可以配千牛刀,美名其曰“千牛备身”。
千牛刀的由来则是和道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道门曾经有一位高人曾在其撰写的“养生主”中说过,﹝庖丁﹞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寓意“锐利可斩千牛”,
哥舒翰曾大方的将千牛刀从腰间解下,递给陆沉观摩一番,
陆沉也对这种采用精钢锻造的长刀赞不绝口,虽然比不上那些仙家手段炼出的法器,但若是用刀之人潜心温养个百年千年,未必不能成就不次于法器的宝刀。
陆沉坐在哥舒翰对面的圆形蒲团上,给自己面前的酒盅满上了一杯,惨笑道,
“哎,说来话长啊,你们长安人真是民风淳朴啊…….,出门就能碰见一对男女……..”
哥舒翰突然不由得握住腰间刀柄,好奇问道,
“你都看见了?”
陆沉自顾自喝了一杯,他感觉这个哥舒翰像是懊悔错过了什么好事一样,当即摇头笑道,
“没有,那男的被我一巴掌扇的半死不活。”
哥舒翰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陆老弟瞅着不是啥好人啊,这种事情都砸场子,狠人一个。
陆沉看着哥舒翰一脸奇怪的表情,知道这家伙肯定想入非非了,连忙岔开话题问道,
“哥兄,明儿就是稷下学宫选拔弟子的日子了,你知道以往都考些什么吗?”
哥舒翰略作思量,努力回想一番去,淡淡道,
“我知道也不多,毕竟这种圣人选弟子的事情,五十年以来也就两次,刚巧这第二次就是明天,”
陆沉皱眉道,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哥舒翰无奈道,
“具体我不知道,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李柏就是当时被颜渊圣人选中的弟子,至于选拔的内容,据听说参加的学子们结束后都忘记了。”
陆沉叹了口气,想了想后说道,
“应该是被圣人神通给抹除了,这种级别的高人收弟子,怎么会如此普通。”
哥舒翰点了点头同意陆沉的看法,举起酒杯,“陆老弟,你明天也去稷下学宫?”
陆沉举起酒杯,
“嗯,去碰碰运气吧,怎么说也是几十年难遇的,不去怪可惜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单间里随意喝酒,场间时不时还有歌姬出来抚琴跳舞,
有西域而来的女子穿着露脐的上装,面目覆着金银面具,赤脚踩在木板上翩翩起舞,有来自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含情脉脉地喝着小调……
哥舒翰是这里的常客,指了指中间的高台,啧啧笑道,
“陆老弟看见没有,那几个就是新来的西域女子,还是雏呢,第一夜三万两,我看陆老弟你也不差钱,要不要…….”
陆沉低头自顾自地喝酒,只是一笑过之,他要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人,但话又说回来,三万两他也拿不出来。
陆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哥兄弟,你说这二楼与三楼是做什么的?”
哥舒翰扯了扯嘴角,
“二楼是有钱人上去的,三楼是修行者去的,像咱们这些兜里没个几万两的,老老实实地在第一层勾栏听曲儿吧…..”
陆沉没来由地想起那个青衫男子李自成,他说这条街都是他的。
“哥兄的实力我还是清楚的,这天上人间三层何处去不得。”陆沉嘴角微微上扬,微笑道,“明儿个你去不去稷下学宫碰运气?”
哥舒翰爽朗一笑,随后神色严肃道,
“圣皇有私下里说过,这次的学宫选拔,但凡我们这些皇室的禁军,是谁不能去的,况且就算去了也是白去,圣人不会收一个朝中的官员做弟子的。”
陆沉也不便再多问,他与哥舒翰只是酒友,能说这么多,也算是哥舒翰此人行事磊落大方,二来,哥舒翰也没有再多说,双方之间喝酒归喝酒,但有些事却是不能说滴,就像陆沉总不能说他来自蛮荒,而且他爹还是蛮荒排号老二的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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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不远处的一条溪水旁,前些日子负责修筑屋舍的工人们在此处建立了一座祠堂,仅是十二时辰的光阴,便诞生了一位山水神灵,不仅如此,有大山之上,一位高三尺的金身法相立于山头,受百姓敬仰跪拜。
也许是人间太长时间没有神灵现身,以至于天地间的精纯的灵气,与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如无主之物。
长安城方圆三千里内外,建立了大大小小三百余座祠堂庙宇,里面供奉的皆是李唐王朝自开国以来的功勋文臣武将,当然也不乏有哪些后来者居上天生神灵占据了祠堂庙宇,唐国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德者居之这种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哪怕坐着方圆千里内最大的神灵,朝廷也不会多说什么、反而会在私下里乐开了花,有这样一尊大神坐镇山河,天地间的气运还不得收缩靠拢。
俗世王朝的皇帝由于要承受太多的天地气运,以至于无法长生,往往没有踏入修行的皇帝,反而活的更久。
神道一开,神灵得以重新以新的面孔诞生世间,王朝内的神灵有助于吸纳气运,使得整个天下的气运不会集中在一人身上,这也使得坐在龙椅上的各个皇帝,蠢蠢欲动,毕竟谁不想做那千秋万世的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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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二更天,天上人间里的客人留宿的留宿,该回家的也开始陆续离开。
陆沉与哥舒翰今夜倒是只喝酒,没有做些其他的事情,相约而出青楼。
朱雀大街上热闹的景象也就是没有褪去半分,
陆沉与哥舒翰准备出去走走正好散散一身的酒气,两人沿着街道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至一处城门口,
陆沉突然抬头瞥了眼城头以北方向,
哥舒翰也皱了皱眉,下意识道,
“你感觉到了吗?”
陆沉点了点头,
“长安城外有些不对劲。”
远处的城外,一抹猩红色的光线一闪而逝,散发着浓浓的血气。
“走,出去看看。”
哥舒翰右手握紧了刀柄,
这面城门的军卒看守见哥舒翰腰间配有千牛刀,直接开门放陆沉与其出城。
出了长安城后,哥舒翰一路向北狂奔,身形宛若一匹野马,驰行在官道上。
作为长安的千牛卫武官,哥舒翰的身手自然不言而喻,他是一位纯粹的三境武夫,擅使刀。
陆沉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哥舒翰的身后,始终保持着约莫三四丈的距离。
循着之前那道异像,陆沉与哥舒翰很快就到了一座新建的城隍庙。
这是上个月刚刚建成的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着太宗皇帝年间的一位府兵大帅。
陆沉看了半天倒是没看出什么气象端倪,
但是武夫的直觉告诉陆沉,眼前这栋红墙绿瓦,龙火琉璃瓦的城隍庙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似乎夹杂着一股血腥阴沉。
里面供奉的这位武将姓薛,当年官至三品,死后被朝廷选为此处的城隍,
这里距离长安城约莫三十里,
附近仅有一条溪水,与两座矮小的小山头,没有长居于此的百姓,只有一条宽阔的官道。
哥舒翰脸色有些阴沉,打量了这座有些古怪的城隍庙后,返身来到陆沉身旁,沉声道,
“陆老弟,此地古怪的很,我回去召集千牛卫来此,你在这里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陆沉点了点头,
“嗯,我在这里看着”
“那你多加小心,若是情况不妙,直接掉头就走。”
说完,哥舒翰扬长而去。
陆沉见哥舒翰已走,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悄悄朝着城隍庙的大门而去,手里捻着一张方寸符。
之前与王大通在东城菜市场,陆沉用的便是此符,一路走来,如今也只剩下手中这一张了。
城隍庙的大门紧闭,左右两扇大门上画着两位手握宝剑长刀的武将,面孔狰狞。
四周时有冷风刮过,在这仲夏月间,还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实在是有些诡异的很。
陆沉一只手按在大门上,重重发力,两扇朱漆大门却仍旧是纹丝不动,
以陆沉当下的境界,哪怕就算是千斤玄铁门,在全力之下也是依旧可以张开的,像这样纹丝不动,不用多想,必有古怪!
陆沉也不继续钻牛角尖,脚尖一点,直接越过丈许高的院墙,翻身落在院内,双脚落地瞬间,陆沉脚尖点地,
一道罡气涟漪横扫城隍庙。
陆沉左手握拳,右手的衣袖里滑落一把马首匕首,
匕首的刀柄是一个翡翠的马首形状,是陆沉娘亲送给自己的法器。
院内,几只浑身乌黑的老鼠被陆沉一脚震荡而开,看似普普通通的一脚,实则重若千钧,几只像是中了邪的黑鼠,被震得早已筋骨碎裂。
陆沉更多的心神则是放在庙内大堂前的两尊彩绘塑像上。
一左一右矗立在大堂前的两侧,
这座建成最多三月的城隍庙,里面的彩绘塑像此时像是被撕咬过一般,面目不全,偶尔还会发出一道道黑色的烟雾。
陆沉震惊之余,心里念叨,
“特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想起来这里凑热闹了,下次不能喝酒了!”
此处供奉着的那位薛姓城隍爷的塑像,此时早已坍塌倒地,这位生前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死后百年却仍是没能躲过这邪祟作乱。
陆沉围着城隍庙的大院,转了几圈,仍旧不见那幕后操控这里的邪祟之物,
陆沉不再犹豫,
直接握紧左拳,对着四周浑浊不清的灵气一拳砸下!
衣袖飘摇的陆沉悬浮在半空中,刚刚那一拳之下的陆沉,浑身发出微弱的火光,将原本混杂无比的灵气,一股脑儿地全部打出这间城隍庙。
只不过,片刻之后,这里依旧还是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与浑浊不堪的灵气,若是有境界高的修士在此,便可看出其中的端倪,
浑浊如乌云的灵气中,浑身散发着炽焰的少年,站在其中,单手握拳!
陆沉双脚所过之处,被灵气沾染的黑鼠,蛇蝎,纷纷如遇天敌,四处避让,
陆沉摒气凝神,神色凝重,一步一步的向城隍庙的大殿走去,
左右两尊彩绘的武将塑像身后,便是大殿,
上方悬挂金色匾额,正中还有一方青铜的香炉,只不过里面只有少数几根残香,此处香火可见一斑。
陆沉一脚刚跨入大殿的门槛,一名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的青年壮汉,从房顶的屋檐上一跃而下,扑向陆沉!
只不过被陆沉头也不抬的一手死死掐着脖子,随后另一只手握紧拳头,狠狠砸下!
一拳之后,
这名青年壮汉头颅溅出一团黑血,陆沉连忙松开双手,一个转身身子向下倾斜,一脚发力向后滑去。
大殿内的两侧,整齐有序的坐着形态各一个武将,这些都是原先薛城隍的手下将领,死后也被搬进了城隍庙中,跟着一起镇守这里。
只不过最上方的薛城隍则是早已坍塌在地,左右两侧的八尊判官却是依旧还在。
陆沉微微皱眉,猛然间回头望去,原先站在两侧大殿前的彩绘武将,竟然已经消失不见踪迹!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其中一尊彩绘塑像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跪在大地上,其头顶此时坐着一位脸庞白的吓人的少年。
少年赤裸着半身,坐在那尊武将塑像的头顶,披头散发,一手拿着一只拨浪鼓,另一只手捂着脸,看不清面容。
但是陆沉清晰地看到这个少年只有两个手指,其余的大拇指至中指皆是白骨,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塑像的脑门,发出一声脆响……
一个眨眼间,武将的头顶漏出一个大洞,四周的浑浊灵气开始涌入其中。
少年忽然抬起头,依旧一只手捂着脸。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方言,另一只手轻轻摇晃手臂,像是在和陆沉打招呼。
只不过谈笑间,一个刹那!
陆沉突然身形拔地而起!一拳轰出!
夹带着炽焰的一拳,将大殿点亮一个片刻,
一尊彩绘塑像,不知从何高处,
重重的砸向了城隍庙的大殿!
那袭白衣一拳之后,不退反进,整个人对着那尊塑像,再次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