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陆沉与余庆就这样坐在院子里闲谈至深夜,桌子上的一坛子酒也不知不觉被喝的一干二净,
期间,陆沉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副棋盘,两个臭棋篓子难分伯仲,
毕竟自己与自己下棋还是破天荒地头一回。
门外那位姓陈的姑娘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出来,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隔壁。
“余庆,马上要天亮了。”陆沉刻意地去看了眼还在思索的余庆,
“嗯,差不多了。”
“龙肘山啊……”余庆接着又说道,“那几块金身碎片的作用其实不大的。”
“我知道。”陆沉顿了顿,“没准儿有机会呢?”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那座龙肘山曾经是一座古战场,如今看着倒像是我的坟墓。”余庆苦笑一声,“颜回要杀的是我,你完全没必要露面的。”
“是啊,一个完完全全的神,颜回肯定是不留的,而且还是那尊最大的神。”陆沉神色凝重,沉声说道,“走吧,来都来了,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先生的得意弟子。”
陆沉与余庆起身,两人举止如出一辙,夜色中两人没有并肩而行,余庆走在黑暗中避开了月光,只有陆沉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向着小镇外龙肘山走去。
快要离开小镇时,路过一座破旧的小酒楼,店外挂着一块皱巴巴的酒招子,虽然生意不咋滴,但店内却还是亮着几盏烛火,昏昏欲睡的小二也靠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陆沉唏嘘一声,酒倒是刚刚被喝的一干二净,想进去添些酒水,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喝酒人无关酒水的好坏,能醉就成。
酒楼外边趴着一条黑不溜秋的土狗,若不是那两颗发亮的眼珠子,陆沉差点要一脚踩在狗尾巴上面。
这条土狗见到陆沉要踩到自己,连忙窜起身,龇牙咧嘴,嘴里还发出沉闷的声音。
陆沉倒退了两步,黑狗不依不饶,也跟着向前了几步。
就在黑狗准备吼叫两声后,立马眼珠子瞪的溜圆,立马变得温顺起来,匍匐在地上,摇着尾巴,瑟瑟发抖,
一直远远站在黑影里的余庆,隔着好远就笑眯眯地看着这条黑狗,并且一边勾了勾手小声说道,
“来福,快过来!好些年没拽你的狗尾巴了,本掌教甚至怀念。”
黑狗听到这话后,病怏怏的躺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
酒楼内一个小厮扯着嗓子从屋内大喊着,“哪里来的野狗!再赖在这里不走。把你做成狗肉包子!”
小厮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门口衣着光鲜的陆沉,忽然惊奇道,
“余庆!你小子这是…….发财了?”
陆沉咳嗽了两声,回头看了眼阴影里的余庆,随即转过头笑道,
“哪里哪里,这是我二叔家大哥穿剩下的,我一会儿去龙肘山采药,你帮我打些酒水,山上这两天怪冷的。”
这个小厮和余庆相识,都是镇上的破落户,谁也没有嫌弃过谁,说着便没有多想,转身回去柜台上拿了一壶酒,
酒水看样子并不是很贵,用着粗劣的瓷瓶装着,这个年纪与陆沉相仿的青年将酒水递给陆沉后,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也不知曹宁得罪了谁,今天晚上毛大夫家的闺女来店里买酒,和我说曹宁估计救不活了,说是有人用了妖法。”
陆沉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只是朝着小镇的中心方向多看了一眼,
正要掏出银子付酒水钱的陆沉,被这个小厮打断,少年眉梢一动,好意提醒道,
“和我客气什么,等你卖了草药钱再来结账,还有就是你自己最近多注意点啊,小镇不太平!”
陆沉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就此别过。
望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余庆,少年总觉得这十几年来,此时的余庆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少年说不出来,等到陆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少年也重新回到酒楼内,继续打着瞌睡,
像他们这样的人,今天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就像曹宁。
一路上,余庆有几次想要辗转回去,但都被陆沉阻拦下来,
龙肘阿汉脚下,一片翠绿,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月光,显得这里更加的黑暗,
深夜进山林,两人脚步轻快,并没有着急去往那处山神陨落的地界,而是去了一处瀑布,这里是山上少有的宽阔地方,
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瀑布前,月光很是吝啬的照在了小溪旁,余庆与陆沉就这样盘膝坐在了河面上,
陆沉拿出两只白碗,揭开酒壶的木塞,倒酒入碗,略显浑浊的劣酒在月光下呈现出琥珀色,尤其干净,此时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浑浊了,刺鼻的酒味儿很快飘散在林见,伴随着瀑布冲刷小溪的潺潺声,陆沉先是将酒水倒入河中,余庆也是如此。
“余庆,我知道你和曹宁的关系,你我感同身受,这杯酒就当给曹宁践行了。”
余庆久久无言,开口道,
“按道理来说,我是不应该有这种情绪的,”
陆沉解释道,
“这或许是你和“人”生活久了,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人””
余庆顿了顿,自嘲道
“难怪世人有“神人”这个说法,神与人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神的情感更加纯粹罢了。”
陆沉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曹宁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
余庆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嘴角微微上扬,
“当然是…..杀!”
陆沉捧起酒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杀曹宁之人余庆和陆沉已经知晓,
那个人担心惹上麻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
片刻之后,余庆回想起刚刚在小镇碰到的那条黑狗,淡淡道,
“来福也来了这里,我怕是很难逃过这一劫了,我若是也没了,你怎么办?”
陆沉倒吸一口凉气。朗声笑了起来,
“躲了这么些年,若是累了,那件事不妨就算了……,或者….你将神性的一半给我,我去死,你留下。”
余庆愣了一下,这个法子他也想过,但恐怕很难逃过颜回的视线,
陆沉蓦然身体坐直,认真道,
“我没有说笑,当年在金陵我就想过,只不过当时我尚有一线生机,也便打消了念头,但现在不同,神性一旦再次消散,没有掌教大师兄在这,只会在片刻间被这里的浩然气同化!”
余庆轻轻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我做了万年的事情,也随着烛照的苏醒,化作烟消云散。”
陆沉揉了揉太阳穴,
“和你说话真是头疼呀……”
余庆表情错愕,打趣道,
“你不就是我?”
陆沉白了这家伙一眼,
“和自己说话真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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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以前,古神一脉再次从光阴长河中诞生。
烛照曾经杀光了所有的古神,但万年前,烛照觉得他们变了,变得似乎更胜上古年间。
虽然古神一族再次被杀绝,但烛照也因此受了无法痊愈的伤,很快便和妻子星神一起消失在了星空中。
最后也仅留下“太一代本尊执掌神族。”这九个字,不得而知其踪迹。
有人说烛照因为和兵祖神一战神力散尽,也有的说烛照与那轮大日融在了一起,化身烈阳,还有的说烛照陨落在了父神留给他坟墓里…….。
很快,神庭混乱。
在一个黄昏中,太一敲碎了“钟”,使得诸神陨落沉睡,世间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