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楼下花园里响起的嗡汽车鸣声时,楚阔正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保姆刚做好早饭,小心翼翼的端到茶几上,“少爷,早餐好了。”
热腾腾的鱼片粥香气扑鼻。
他看也不看一眼,眼神阴郁,哑声道:“拿走,我不想吃。”
想到他反复无常的坏脾气,保姆不敢多说,低头应是。
大门外很快走进来两个人。
正是刚从医院离开的楚父楚母。
楚父大步走在前面,西装有些凌乱,眼神格外烦躁。
保姆迎头碰上他,连忙躬身:“老板……”
下一刻,“啪”的一声!
手上的鱼片粥被整碗打碎。
熬得浓稠的粥顿时洒落一地,保姆心头一寒,抬头对上了楚父高高在上的眼神:“没长眼吗?还不滚!”
说完这句话男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保姆颤抖的蹲下身收拾垃圾,眼眶中强忍泪水。
这时她的身前又蹲下来一个人影。
模样疲惫美丽的女人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含歉意:“刘妈,别生气,小阔惹了大麻烦,国生他心情不好。”
“没事的夫人,”感激的看着她,刘妈摇摇头:“您要吃早饭吗?我去给你热粥。”
“不用了,你收拾完这里就先下去吧。”
感觉出客厅里气氛的压抑。
刘妈不再多言,匆匆收拾好地面赶快离开。
她走后楚母起身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中不禁流露几分厌弃。
……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头的楚父冷冷开口:“笨手笨脚的,明天再招个人进来。”
楚母缓缓垂下眼:“好。”
脾气先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发了一通,楚父勉强压下心中暴躁的火气,重重坐到沙发上,阴冷的眼神盯着对面一副无事发生的楚阔,他怒道:“还看!一天天的除了看电视瞎胡闹你还会干什么!”
楚阔眼神一冷,反手摔了遥控器:“你更年期发作了?跟我吼什么吼?”
他竟敢顶嘴,楚父顿时大怒,抽起茶几上的纸盒就朝他扔了过去:“我是你老子!给我惹这么大麻烦你还敢提?!”
楚母见势不妙,连忙轻柔的拍拍他的背,“国生,别生气,孩子还小,你好好跟他说。”
一边说她一边给楚阔使了个眼色。
楚阔难掩烦躁的揉揉头发,抿着唇道:“行,我不说了行吧……医院那边怎么说?”
楚父刚被楚母顺下来的心气顿时又炸了:“你还敢问?我问你,你给人家宴时玉下/药干什么!啊?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是不是想死了?!”
楚阔也怒了:“谁他妈知道宴时玉这么不顶用!我就给他下点药玩玩,谁让他跑的?他不跑能出事吗?!”
“他不跑你要干什么?”楚父一脚踹翻茶几,抽出皮带就要抽他。
他显然是怒极了,眼眶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幼兽挑衅权威的老兽,濒临爆发:“啊?他不跑你要干什么!楚阔,你真能耐,你老子拼了一辈子才有今天,你不止自己想死,你还想让我们楚家跟你一块陪葬是吗?!”
楚母听他越说越可怕,蹙了蹙秀美的眉,柔若无骨的手掌搭在他肩上,凑了过去,“哪有这么严重,国生,小阔肯定也知道错了,他正在叛逆期,你好好跟他说他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楚父眼眶充血,呼哧呼哧急喘着气,一字一顿说的极为沙哑:“你们知道什么?那头可是宴盛两家!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跟盛家交恶……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不把他老子坑死不罢休!”
楚母脸色一僵,这还是楚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她说重话。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a城人,前二十年靠着一张好脸在京城打拼,进了娱乐圈,兜兜转转快三十岁才嫁给楚父,从此便享受着作为贵夫人的待遇,生下楚阔后更是顺心如意,一点苦也没吃过。
但她同样是个聪明人。
能让楚父忌惮成这样,那个盛悬绝不是什么善茬。
楚阔是楚家的独生子,也是老来子,从小就被两人惯坏了。
大是大非面前楚母有心包揽,却也惧怕于楚父的权威。
她垂下眸静了片刻,很快眼眶便被泪水浸湿,无奈的看向对面的楚阔,眼神深处有着警告:“小阔,别和你爸爸吵架,有话好好说,爸爸妈妈还能害你不成?”
楚阔一顿,他敢和楚父对着干,却不敢惹母亲生气,硬邦邦的冷着脸,他最终还是不耐道:“好,我知道错了行了吧,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宴时玉怎么样了?我他妈别是为了他人做嫁衣了。”
他这副无所谓的语气气的楚母心梗。
楚父更是直接抄着皮带狠狠朝他身上打去,“啪”的一声,皮肉相触,楚父面皮充血,粗声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今天抽不死你!”
……
楚家的混乱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有余。
终于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怒吼声中落幕。
楚父衣服凌乱,急喘着气站在客厅中央,对面的沙发上模样狼狈的楚阔被罕见的不要形象的楚母护在怀里。
他露出来的肩膀和胳膊上满是红印子,有两处还在渗血,硬生生被皮带抽肿了上半身。
压抑阴沉的盯着楚阔看了几秒,楚父喘匀了气,随手扔掉皮带,不容置疑道:“下周我去给你办转学手续,a城待不了了,你给我滚回你爷爷家!”
楚母本在默默垂泪,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眶红肿的看向楚父:“什么,你要把小阔送走?不行,我不允许!”
看也没看她一眼,楚父沉沉道:“再不走我就护不住他了。”
“楚阔,我不管你对那个宴时玉怀的是什么心理,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收好了!这辈子只要别人问起这件事,你就说不知道不清楚,明白吗?!这周你不要去学校了,下周一立刻就走,我不跟你废话。”
最后,他像是厌烦极了,转身朝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喃喃。
“真是废物,我楚国生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
沙发上,楚阔桀骜阴沉的眉间顿时掠过一丝恨意。
他看着埋在自己肩头痛哭失声的母亲,颤抖着攥起拳头。
-
第二天清晨七点。
像往常一样,楚父穿好衣服离开楚家。
越是非常时刻,越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
临走前他叫住管家,低声嘱咐了一番。
“看紧了,”他声音冷漠:“那小子敢离开楚家一步,直接给我打断他的腿!”
管家头皮一紧,“……是!”
早上八点。
管家被楚母从厨房里叫走。
穿着旗袍的女人面色疲惫,纤手指了指杂草丛生的花园,“管家,我只不过两天没有看着你们工作,花园就成这样了?”
管家顿时惶惶不安的躬着身:“抱歉夫人,我这就去找园丁。”
虚弱的扶额,楚母点点头:“去吧。”
在管家看不见的地方,她略带忧愁的回头看了眼,和悄无声息离开客厅的楚阔对上视线,满怀无奈的摇了摇头。
……
早上九点半。
全副武装的楚阔先是在医院门口晃了一圈。
医院门口一众黑衣保安来回巡逻,他脸色一沉,恶狠狠地握拳锤墙,烦躁不堪的在原地等了一上午,也没有寻到机会溜进医院。
中午在附近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点饭,他坐在店内耐心的等待太阳下山。
白天不好混进去,那晚上呢?
晚上总不至于还这么多人吧。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楚父。
他看也不看的挂断,又把手机关机。
脸上的伤口没好,包着纱布,有几个客人偶尔朝他脸上看一眼,瞬间便会被他疯狗一样的瞪回去:“看你妈看!”
客人脸色涨红,气的嘟囔两句,扭头就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很快,到了下午七点。
太阳缓缓下山,夕阳的余晖洒落大地。
枯等了一下午的楚阔迫不及待的戴好帽子和口罩,谨慎的从小道绕路去往医院。
……他一定要见见宴时玉。
金发男生粗喘着气,眼里掠过一丝疯狂。
他要亲口告诉他他很漂亮,他很喜欢他。
宴时玉会被他吓哭吗?
神经质的勾唇笑了笑,双手插兜的男生心情愉悦的转进狭窄的小巷。
……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么好看的宴时玉哭起来也一定好看。
嘴唇红红的、眼皮粉粉的,全身又香又软……
臆想中的少年似乎回到了生日那一天,被下了药,无助可怜的缩在角落里哭泣,看见如天神般出现的他后乖巧柔顺的跟着他离开。
要不是宴时玉瞎跑……
他的眼神瞬间充满愤怒。
——他们早就能在一起了,哪还有现在的事!
逐渐粘稠阴暗的思绪被身后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倏然打断。
夕阳已经落了山。
光线昏暗,小巷肮脏幽长,两边布满青苔的墙壁上痕迹斑驳。
楚阔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心情低落一瞬又变得亢奋起来。
嘴里哼着小曲,他薰薰然的走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仿佛已经看见了时玉那张漂亮妖冶的脸。
走了快五分钟,再次经过一个巷子里的岔路口后,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身后的脚步声依旧如影如随的跟着他。
他停下来,那群脚步声就跟着停下来,他继续走,那些脚步声也跟着走。
心跳顿时加快,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他呼吸稍稍一窒,下一秒,猛地拔腿就跑。
“哎呦我操,这孙子跑了!”
一道年轻的声音立刻在身后响起,奇怪的是,男人的声音里并没有任何慌乱。
确定了对方是冲自己来的,楚阔神情巨变,跑的越发拼命。
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快要炸裂,呼吸道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终于,他看见了小巷尽头的出口。
远远地,那里传来了汽车驶过的喇叭声。
绷紧的神经倏尔一松,步伐不自觉慢了几分。
刚慢下来还没两秒,下一刻,交错纵横的岔路口里顿时涌出来一群黑衣黑裤的保镖。
犹如蔓延的潮水一般,顷刻间堵死了他逃跑的路线。
楚阔瞳孔骤缩,猛地停下脚步,大喘着气转身,眼神慌乱无措的看着周围的景象。
身后,之前不紧不慢追着他的另一队黑衣保镖也跟了上来。
打头的年轻男人轻蔑的嗤笑一声,目光落到他身上,像在看一个恶心的垃圾,不慌不忙道:“先生说了,先废一只胳膊。”
成片压下的阴影将腿软着跪倒在地的楚阔笼罩在深深地黑暗中。
男人语气缓慢,问得很仔细:“哪只手给我们少爷下的药?”
……
没有回应。
瘫坐在地的金发男生肩膀剧烈的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撑着气势艰涩的低吼:“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疯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楚家的儿子……你们敢!”
“楚家的儿子?”男人问他:“难道你叫楚阔?”
楚阔眼睛顿时一亮,一瞬间仿佛找到了依靠,用沙哑的嗓子粗声大喊:“对!我是楚阔!我是楚阔!你们敢打我我父母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楚家也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保镖队长顿时高声大笑起来,声音里洋溢着欢快的笑意:“那就对了。”
笑容陡然在下一秒消失,他冷酷的说:“老子打的就是你!”
……
随着最后一点霞光遁入天边。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小巷幽静昏暗,不时有杀猪般沙哑惨烈的尖叫声响起,拳拳到肉的沉闷响声仿若无形的警钟,重重敲打在楚阔耳边。
他痛得浑身发麻,已然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瞳孔涣散的瘫软在地,他如一滩烂泥般毫无反应,脸庞依旧是干净的,被黑色运动服包裹在的身上,却青肿不堪。
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
楚阔眼前发昏,大脑从空白陷入黑暗又变成空白。
终于,痛到极致的右手失去了一切感觉。
踹在身上的脚在同一时刻一同消失,他吐得天花乱坠,昏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面无血色、悄无声息。
……
隐隐有声音从近处响起。
似乎是汽车的嗡鸣声。
他艰难地掀起一点眼皮,眼里的光在看见陌生的黑车后,彻底消散。
低调奢华的卡宴正正停在小巷口。
车子后门被头发花白的老人拉开。
率先出现在眼里的是一只踩着皮鞋的脚。
然后是宽松妥帖的裤脚。
从车子上走下来的男人清冷俊美,气质矜贵。
半长的黑发如绸缎般垂至肩侧,他穿着挺括的西装,逆光而站,暗淡的光线顺着他清晰分明的侧脸轮廓划至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
平静的垂眸看来时,他的眼中毫无情绪,犹如俯视众生的神祇,冰冷且漠然。
“先生。”
气息紊乱的保镖们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列队站好。
站在最前面的保镖队长语气很轻:“按您的吩咐,已经废了他的右手。”
被称作先生的男人不疾不徐的点了点头。
走到昏倒在地的男生身边站定,他的声音低冷而富有磁性,淡淡的道:“楚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