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城的声音很轻,但是吐字非常清晰。
“他是我们兄弟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最为得宠,但由于他的生母势弱位卑,不得皇恩,所以打小他便养在我母后名下,母后待他犹如亲生,照顾有加,但他性格孤僻,怯懦自卑,沉默寡语,甚至羞于见人。父皇觉得他身为皇子,如此懦弱卑怯,有损皇家颜面,便一气之下,将他驱赶出宫,择府别居,还令他闭门思过五年,修身养性,非得令不得外出,更不可进宫---后来其生母蒋贵嫔病重,他都无法进宫侍疾,就连她病逝,他也无法为其送终。其后他闭府守孝三年,一晃近十年光阴,我们兄弟二人都没见着二面---”欧阳城磁性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颤抖,这该就是所谓的‘皇家寡情’吧---真正的凉薄!
“可是依刚才情形看来,他并不是那种卑怯之人啊---”明珠黛眉轻挑,有些困惑地侧头望着欧阳城。
欧阳城一手勾着她的纤腰,一手将她耳畔碎发撩到耳后,紧紧地拥着她。
“他封王开府后,母后怕他放任自流,无人看管,便为他挑了最好的师傅去教他经、史、诗赋、书法、礼法,连经筵也没捺下,母后想让他学术涵养、治国能力、道德操守统统都不落人后,也好待他成年之后为他谋得一席之地。”欧阳城凤眸微眯,把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只是每次提到他母后,他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明珠看着他的表情,自然对他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侧目展颜一笑,如风雪初霁,冰雪消融,无比温暖。“看样子你母后也是用心良苦。”
说完,用胳膊挽住他的脖子,撒娇在蹭了蹭,灿若星辰的秋水明眸里一片情深似海。
欧阳城面色不由得温和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她。
眉宇间挂着七分温柔,深黑的凤眸有亮光闪烁。
“母后贤良淑德,堪称国之典范。她出自百年世家,乃凤家嫡长女。生得花容月貌,雍容华贵,德才兼备,才高志洁。十五岁入宫为后,母仪天下,慈德昭彰、深明大义。三十余载,她与父皇携手共进,相扶相持,原以为会恩爱百年,只可惜……依她的才情,若不是被困在这红墙绿瓦之间,若是可以纵马天涯,那该是何等快意人生!可惜啊……”欧阳城皱了皱眉头,声音中夹杂着无限的思念与感慨。
“她常常向往着墙外的世界,但为了父皇,她甘愿自断羽翼、自囚于此。我们时常问她,是否曾有悔意,她笑得温柔似水,坚定而执着地说道:不后悔!有父皇和我们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天涯。母后为了父皇和我们,倾尽一生,到头来……”欧阳城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明珠紧紧地抱着他,静静地不说话。
“父皇这一生,终究是负了我母后!母后觉得皇兄优柔寡断、才疏学浅,难堪大任,便想让父皇立我为太子,但父皇却觉得皇兄中庸勤勉,虽缺乏杀伐果绝,却懂得知人善用,立嫡立长,这是世代相传的规矩,不能随意打破,所以他坚决立皇兄为太子。为了这事,母后和父皇发生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争吵。为了平息他们的争吵,我便自请封王,戍守边疆。母后为此对我心怀愧疚,每每都是夜不能寐。后来皇兄屡犯大错,都是父皇助其平息,母后都看得心急如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后来……父皇开始大肆选秀、充盈后宫,一张张新面孔压得母后身心疲惫、精疲力竭,终日郁郁寡欢,不见笑颜。没有了母后的唠叨,父皇便彻底地放飞自我,整个朝堂被弄得乌烟瘴气,母后最终抑郁而亡。”欧阳城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明珠本想出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但看到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紧咬下颚骨,狭长的凤眸中一片幽深,整个人散发着刚毅坚决,她便没有出声,静静地听他继续说着。
“母后临死前召我回京,把凤家令牌传给了我,还为我留下了十万御林军。她叮嘱我要善待兄弟,替她守住这万里河山!她虽知道皇兄脾性怪异、碌碌无为,但依旧命我忠心辅佐。她曾特意叮嘱我照顾好五弟和六弟---”欧阳城的声音平淡如水,但明珠知道他此时的内心定是翻江倒海。
“而我长年戍守边防,无暇他顾,有负重托,因此对他们或多或少总会心怀愧疚,尤其是欧阳渊,他处境艰难,我是知晓的---”欧阳城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歉意与忐忑。
原来他刚才的无视,并不是出自于他的高傲,而是心虚和惭愧!
“可惜我分身乏术……”欧阳城的声音越来越低,神色黯淡似有惋惜。
明珠抬头望着他,明媚一笑。
“南楚这么多年来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老百姓能安居乐业,
全靠你南战北伐,东征西讨,想来贤王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他应该可以体谅和理解的。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和担忧,一切都会好的。”她纤细的手指捧住欧阳城的脸颊,四目相对,娇媚声响起,轻柔似水,怎么听怎么温柔缠绵。
欧阳城忍不住把她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感觉一股暖意。
绯红瞬间爬上脸颊,忙试图抽出被他把玩的手指。
明珠特别喜欢脸红,这个习惯让欧阳城越看越喜欢。
他稍稍用力,紧紧地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摩挲。
明珠看挣扎不过,便随他去了,只是眼神闪烁,很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涟漪,但脸色依旧绯红。
欧阳城不留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怎么也遮不住。
“今日他特意来找你,希望只是出自于好奇,并无他意。”欧阳城的内心百转千回,难掩担忧地轻声说道。
明珠闻言,沉默片刻,勾了勾朱唇,声音清脆地笑道:“我,一介弱质女流,能给他什么?他可是千金之躯,金尊玉贵的……”
欧阳城薄唇轻启,脱口而出:“我不准你妄自菲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清平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一句话让明珠心里百味陈杂,薄唇微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一双狭长凤眸微眯,一脸困惑地望着眼前这个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温婉动人的美人儿。
“你都说了是未过门的妻子---”明珠眉宇间隐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眉眼含笑的调侃道。
“着急啦?”凤眸笑意浓密,尾音带着一丝暧昧与挑逗。
明珠脸颊一热,眼神闪躲,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谁着急了?瞎说什么呀---”
“啊?”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笑意,“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迫不及待了哩---”
明珠装作没听到,转身端起茶杯,站在廊下,不搭话。
“珠儿,我又自作多情了?”欧阳城不依不挠地拥住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喃道,“我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要把你三媒六聘地娶进门,一刻都等不了了,你说咋办啊?”
明珠鸭羽般的睫毛轻颤,脸红如血地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气息,放下茶杯,转身往外走去。
“我们还是赶紧去找长生吧---”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步履匆忙带着一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欧阳城跟在后面,深邃的瞳仁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