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沛又求助地望望叶云泽，不知道怎么说好。叶云泽走过来，笑道：“八公子赶路辛苦，先进来歇歇。”说着拿些银两送走了挑夫，将宣沛引进屋里。

宣沛好生不安，低声问：“云大哥，阿娆她还不知道吗？”

叶云泽笑道：“八公子莫急。”

千娆兀自奇怪什么是聘礼，将那几担东西翻拣瞧看，见有果饼，便拣来吃了。看那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她拿出果饼，一一分给大家吃。

其中有个女孩，十一二岁，长得伶俐可亲，小心地说：“姐姐，我家里还有个妹妹，能给她也拿一块吗？”

千娆又多分了她两块，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哥哥？”

“我几次瞧见你和你妹妹在河里摸鱼，另外还有个像是你哥哥，坐在岸边看着。”

“那个呀，”女孩神神秘秘地说，“那个哥哥是我在河滩捡的，这哥哥很可怜，有个眼睛是瞎的。不过他打猎倒是很厉害的，一点也不妨碍。”

“是吗？”千娆皱了皱眉，她不过远远见过几次，倒未注意那男子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千娆问。

“我叫秦阿月。”

那些孩子分得了果饼纷纷走了，秦阿月道了谢便也下山去了。

千娆走进屋，只见叶云泽正与宣沛商议着什么。见千娆进来，叶云泽道：“娆儿，八公子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去启城。”

“去启城做什么？”

“宣家多得男子，少了女儿，八公子这次回去与宣夫人说起你，宣夫人非常想见你。你看外面那些聘礼，就是宣夫人备下的。”

“宣夫人？”千娆愈加糊涂，问，“我有什么好见的，她就要见我？”

“说白了，宣夫人想讨你给八公子做媳妇。”

千娆总算听明白了，望宣沛一眼，噗嗤一下笑出来。

“阿娆，”宣沛急急地问，“你愿意吗？”

“这个……你家里不是要你娶那什么——何三小姐吗？”

“阿娆你放心，何家的亲事我已经推了。我跟我娘说起你，我娘喜欢得不得了，便教我来下聘，选个吉日便与你成亲。”

千娆又噗哧一笑，说：“成亲？这未免也太突然了些，也没人问过我啊。”

“哪里没问过？”叶云泽说，“你不是说与八公子在一起很开心吗？”

千娆斜他一眼，想：看来是哥哥把这事应下了。她说道：“话虽如此，可不代表我要……成亲啊。”

“你既与八公子处得开心，不与八公子成亲过日子，却想与谁成亲？”

这一问确实把千娆问住了，她虽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要成亲嫁人，却实在没想到这一天能来得这么快。不过算起来，自己年纪确实也差不多了——楚楚不就成了亲了？楚楚成亲之后就住到夫家去了，那可有些不自在。

“那若成了亲，我就要住启城吗？”千娆问。

“这倒不一定，”宣沛赶紧说，“只是成亲当天迎娶到我家，之后，你想住哪儿都行。你就是仍回这里，我也与你一起来，我们江湖儿女，自在些便好，而且我家人多，少我一个不少。”

“那成亲之后，就要生娃吗？”千娆又问。

“这个……你要是还不想生，我们再过几年也成。”

“那我睡觉的时候不就脱不得袜子了？免得菩萨往我脚趾头里塞娃娃。”

宣沛不知所云。叶云泽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懵懂无知到了极致。不过也难怪，娘亲从不曾教过千娆什么，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又哪里教过呢？

“这些事情，”他说，“回头我叫你嫂子教你。”

“阿娆，”宣沛问，“你是答应了？”

千娆想了想，说：“听上去，成了亲和不成亲也没什么两样，那为什么非要成亲呢？”

“这个……”宣沛急得头上都要冒汗了。叶云泽笑道：“成了亲才是一家人，方能长久地在一起，要不然，八公子终也不能一直跟你到处跑，你若一个人那也闷得慌。”

千娆一想是这个理，却仍皱着眉头犹疑。

叶云泽按住又想说些什么的宣沛，道：“你若一时拿不定主意，那便想想再说。”

当天，宣沛住了下来，一向嘻嘻哈哈的他整天都拿哀怨的眼神望着千娆，望得千娆浑身不自在。挨到吃过晚饭，她赶紧躲进了房间。

进门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千娆门开一缝，却见是南宫珉儿站在门外。

南宫珉儿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已能下床走动，不过看上去犹轻飘飘的，千娆忙将她引进屋来。

南宫珉儿在桌旁轻轻坐了下来，她面色枯黄，还十分憔悴，神情却是种不相称的安详，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病了。

“娆儿，”她说，“你来了好些日子了，我却还没跟你正经说过话，趁现下精神好，特地来说一会子。”

千娆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指节分明的一双手，心里想：我与你却也没什么话好说。

“你在这山野乡村，想是住不惯？看你的脸都清瘦了。”

“有什么住不惯的？”千娆说，“我们惊奇谷本也是个山野的地方。”

南宫珉儿莞尔一笑，道：“这里定然是比不得惊奇谷，听师兄说着，惊奇谷真像仙境一样，我真想去看看。可惜我长年病着，进谷的呼吸吐纳法却是做不了了，连龟息丸也吃不得，现下怀了身孕，更是不能了。”

“你得了什么病？”千娆问，“很长时间都不好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将养好了便好，你看我这些日子不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你和我哥什么时候成的亲？你病了进不了谷也就罢了，我哥怎么说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与师兄成亲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南宫珉儿淡淡笑道，“师兄没有跟娆儿你说起过吗？这倒是他的不是，我代师兄跟你赔个礼。”

千娆撅了撅嘴，说道：“赔礼倒不必。”

“其实说出来不怕娆儿你笑话，成亲这个事，还是我跟师兄提出来的。”八壹中文網

“你为什么想成亲？”千娆问。

“是我有些傻念头，”南宫珉儿淡淡地笑着，“我想着成了亲了，那阎王的生死薄上就会记下一笔，若哪天被勾去了魂，阎王也好知我是叶家的鬼，待到来世投胎才能再与师兄投到一处。”

这夜半的，千娆听得一阵发毛。

南宫珉儿察觉了，掩着嘴轻笑起来，千娆这才发现，她的年纪也不大，或许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千娆顿感亲近不少，问：“成了亲与不成亲有什么不一样？”

“也没什么不一样。”南宫珉儿说，“我知今天宣八公子提亲来了，娆儿，你想嫁吗？”

“我也不知道，”千娆烦恼地说，“宣沛是挺好，但若说嫁他……”

“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南宫珉儿问。

“开心倒是开心……”

“那你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吗？”南宫珉儿又问。

“一直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不好……”

“几天不见，就想他想得茶饭不思吗？”南宫珉儿问。

“这个……想是会有些想，没他在这儿终归无趣了些。”千娆这般答着，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他若欢喜了别人，要去娶别人，你心里会难受吗？”南宫珉儿再问。

这时，又是叶寒川臂膀上的抓痕突然在眼前浮现。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叶寒川在意识迷离间说起的那个苦思着的人儿，猜想叶寒川定然是欢喜着那人的，他此时似乎身不由己，但指不定哪天就去娶了那人了。

这般想着，她不知不觉地叹出了一口气。

“你看，”南宫珉儿欣慰地说，“你光是想得一想就这般烦恼，说明你心里明明是有宣八公子。”

千娆一惊，哪里敢说自己想的是叶寒川？

“良人难觅，”南宫珉儿又说，“娆儿，你千万莫要错失了。”

千娆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只觉振聋发聩。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千娆打开门，原来是叶云泽。叶云泽朝屋里望了望，说：“珉，还在这儿呢，该歇了，别累着。”

南宫珉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我跟娆儿也说得差不多了。娆儿，那我就不叨扰了。”

“娆儿，你也早些歇罢，”叶云泽说，“明日与八公子去城里转转去，整日闷在这荒山可别把我妹妹闷坏了。”说着，便搀南宫珉儿回房去了。

去城里？千娆心头一喜。

晚上千娆欣喜难眠，第二天竟起晚了，她匆匆洗漱出了房门，果见宣沛已做好下山准备。二人知会了叶云泽，便一起下山而去。

这些日子，千娆早就想要去临水镇看看叶寒川，却又担心引得哥哥与叶寒川碰头，一直不敢动身。如今哥哥主动让她与宣沛下山，真是正中下怀——宣沛自然是不会在哥哥面前乱说的。

千娆是个自小圈养的，完全不懂辩识方向，好在宣沛认得路，两人径直往临水镇去。一路上两人尴尴尬尬的也没什么话说，倒也走得挺快，只是宣沛一只手总是揣在怀里，叫千娆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