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吃一惊,连忙隐藏起心中的慌乱,说道:“发生什么?不就是来了信差定了婚期嘛。”
“你是铁了心不想嫁了?”叶云泽问。
“是了,不嫁!”
“往后你若再反悔,”叶云泽又说,“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就算宣沛还肯要你,宣家是断咽不下这口气了。”
“不反悔!你尽早着人替我传个信去。”
“谁敢传这个信?明日我自己上启城给你赔罪去。”
千娆暗暗高兴,想:珉儿与哥哥寸步不离的,没准会同去,就算她肚子大了去不得,我到时想个办法把她支走,不就又能去见川哥哥了吗?
叶云泽看她眉开眼笑的,说:“你还挺高兴,就一点也不担心宣家把你哥打残了?”
千娆笑道:“你不是说他们老家主宽厚吗?怎会打你?他们去何家退亲,难道也挨打了?”
叶云泽暗暗摇了摇头,宣家退亲,赔钱赔地,自然挨不了打。但若要退他宣家的亲……
叶云泽回到房中,南宫珉儿看他神色不善,问:“怎么了?娆儿说什么了吗?”
“她也没说什么,”叶云泽道,“她就是不想嫁了。”
叶云泽说着,忽然注意到房里的衣柜。
“珉,你动过这柜子吗?”他问。
“我大着肚子,动那家伙什做什么?”
叶云泽走到衣柜前细一查看,便看到衣柜后面的墙上,新添了一道细微的磕痕。
夜晚,千娆怀着忧虑而甜蜜的梦入睡。夜半,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将她惊醒。她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打开门,只见南宫珉儿扶着肚子站在门前,下身殷红一片,千娆登时梦醒了。
“娆儿,”南宫珉儿强自镇定,“帮我去叫师父师娘。”
“我哥呢?”
“你哥他不在,你快去吧。”
“好好。”千娆连声答应着,顾不上穿衣便跑了出去。
姜榆和姬桑很快聚了过来。
“云儿呢?”姜榆问。
南宫珉儿看了眼房中的衣柜,并没有说什么,姜榆与姬桑似已明了,不再问了。
千娆顿时从头顶彻凉到了脚底,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推开挡住隧道口的衣柜,钻了进去。
“娆儿!”南宫珉儿急急地呼唤,“回来!”
“别去管她了,”姬桑将南宫珉儿按回床上,“云儿终不至于伤了她。”
千娆疯了一般在隧道中跑着,夜晚的隧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她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随时都会撞个头破血流,但她顾不上了。
终于钻出隧道,总算能看见一些东西。夜晚——深夜,山谷的景致可与白天全然不同。月明星稀,但整个山谷仍被浓重的晦涩笼罩,那些在白天如此优美友好的草木,此时一枝一叶都变得狰狞起来,好像黑夜的帮凶。
千娆不顾一切地往山谷深处跑,一边拼尽全力嘶喊:“哥!哥!珉儿要生了!”她想转移叶云泽的注意,阻止他伤害叶寒川。
她奔跑着,忽然一个人影从一旁闪出,拦腰将她截住。那身形使千娆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叶寒川。
千娆惊慌地触碰着他的身体,所触之处,全都湿湿黏黏的,她认得,这是血的触感。
叶寒川喘着气,问:“你来做什么?”
“我哥来了吗?”千娆问,“是我哥吗?是他把你伤成这样?”
叶寒川不及回答,先压抑住了自己的喘息声,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引千娆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
“你从原路小心回去,”他压着声音说,“今后不可再来这个山谷。”
“那你呢?”千娆问。
“我会找其他路径离开。”
“这怎么行,”千娆道,“我们怎能分开走?我若不阻止,我哥要杀你怎么办?”
叶寒川不语,示意千娆噤声,往山谷深处望去。千娆看时,只见一个身影一步、一步地从黑暗的山谷走来了。他每迈一步,身形一晃便往前逼近一丈来远,形同鬼魅。他的手中提着一把细长的剑。
千娆忽然察觉,此时的山谷寂静得出奇,春日夜间惯有的虫鸣与兽动在今夜一无所踪。
叶寒川把千娆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拂去,低声催促:“马上走。”
千娆却如何肯走,再次紧紧搂住叶寒川,瞪大眼睛望着死寂黑暗中的那个人。从身型看,他似乎就是叶云泽,但却又似乎不是,他那透着邪魅的姿态令千娆犹豫。
她忍不住悄悄问叶寒川:“是我哥吗?”
那人忽然朝两人的方向望过来,一双眼中突然射出两道金光,在黑夜中极其醒目而可怖。像被某种原始的恐惧支配,千娆失声尖叫起来。
叶寒川一把将她提起,抛了出去,喝一声:“走!”
千娆落到三丈之外的草地上,回头看时,那人已在错杂的乱林中拿剑向叶寒川猛刺。他的剑法离奇毒辣,一招一式无不直逼叶寒川要害,全然不为挡道的草木而乱了章法,一截截树枝在那细长剑身的游走下,哗哗落地。叶寒川每每堪堪避过。
那人一言不发,手中的剑一贯地平稳刺出,流畅得如那卷过的风一般,没有思想,没有破绽,没有任何阻遏,千娆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起伏。
在看到那金光的一刻,千娆便已心如明镜:这就是金眼,传说中的金眼,百闻不如一见。
她瞧出叶寒川已渐不支,果然“噗”地一声,又一剑刺中叶寒川肋间。
千娆跳起身跑过去,叶寒川随时可能被刺死的恐惧使她疯了一般朝金眼的剑猛扑过去,好像她的身躯能抵御利刃。
叶寒川一把将她搂住,金眼的剑同时刺了过来。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去夺刺出的剑,长剑回旋中,在他自己腰间划了道口子。混乱中,千娆触碰到他的身子,发现他身上冰冷坚硬,简直不像个活人。
叶寒川搂住千娆趁机奔逃。千娆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金眼徘徊在原地,眼中的金光忽隐忽现,纤长的身躯在黑暗中摇摇曳曳。
片刻之后,他又如前番那般跟了上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千娆问。
“这次算我们走运,”叶寒川说,“但你不能再做第二次,他会杀你。”他靠着一棵树停了下来,又说:“这样跑不掉,你先走,我拦住他。”
千娆看他面白如纸,知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已然不支,断然抵挡不住那个金眼。
“不如你先走,我来拦住他。”千娆说。
叶寒川苦笑:“他此时见人便杀,杀你不消一弹指的工夫,你如何拦得住?你快仍回来时的隧道,方有生机。——我不会死。”
千娆看金眼已近在眼前,而那隧道尚还远着,想要与叶寒川同去已是万万来不及。“你不肯先走,又凭什么让我先走?”她说,“我拦不住他,难道你就拦得住?与其一前一后死了,我们一齐死岂不更好?”
叶寒川闻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飞快地思索一时,然后说道:“那就听天由命罢。”
千娆不由得一阵悲悯一阵柔情。“好,我们听天由命。”她说。
这时,四周突然“噗噗噗”地响起来,一片不知什么东西先先后后地朝那金眼飞了过去,就像一群巢穴被惊扰的狂蜂,竟将那金眼困住,使他一时前行不得。
同时,一个人影倏地蹿过来,携了千娆、叶寒川二人飞掠而走,转瞬间到了一面山壁前。那山壁黑黝黝的,爬满了爬墙虎。
这岂不还是死路一条?千娆想。
那人却分开繁密的爬墙虎,将二人推了进去:原来,这里有另一条隧道。
“你是什么人?”叶寒川问。
“我啊,我叫九灵。”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娆妹妹,这回若不是我救你,你可真是要性命不保了!”
千娆听说是九灵,心里咯噔一下,紧紧捏住了叶寒川的胳膊,暗想:九灵若知道这是叶寒川,必然嚷得姜榆、姬桑都知道。川哥哥此时伤重,又被困在这窄窄的隧道里,他们若来加害,当真避无可避。这回真是前有猛虎,后有恶狼了!
她这般想着,想要拉叶寒川赶紧走出隧道,九灵却突然攫住了她的手腕。
“娆妹妹,”她又说,“我刚才丢的那些石子,可攒了好一阵子,好道把金眼拦了下来。你怎么也不晓得谢我?”
“我谢谢你,”千娆忙说,“那些既是石子,今后我替你多攒些。”
“哪有这么好攒!”九灵道,“这一招叫作天女散花,所用的石子分作四股,每股都有特定的形状、大小和分量,是我救命的一招。我有几个年头不曾用过,如今所有攒的这些,都为你打了出去,你怎么不晓得好好地谢我?”
千娆想起这九灵平日确实喜欢拣石子,原来是这个用途。她有些着慌,不知这九灵究竟是什么意图。
“姑娘想要什么?”叶寒川这时说,“我来谢你。”
“我是救娆妹妹,”九灵道,“顺带救了你而已。我就要娆妹妹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你?”千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