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敏曾替千娆安排食宿,对千娆多有照顾,也算是相熟的,千娆担忧地问:“陈小侠他怎样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李不吝叫起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现在还有心思来管我们?”叶寒川冷冷说,“再不把人弄出来,他就算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端木不尘回剑入鞘,接着搬挪起石头。但这些巨石层层叠叠,虽然只动其一,旁边的巨石也跟着晃动,已神志不清的陈不敏此时惨呼起来。
李不吝也收起剑,伏低身子撑住下方的石块,替陈不敏减轻一些压力。唯荀不移一双鹰眼时刻不离叶寒川。
忽然,另一边的石头一块块滚滚而响,一下子塌了下来。
叶寒川立时移身上前,用脊背顶住了将要塌下的巨石。他肋下的伤口顿时崩裂,血很快染红了半边衣裳。
千娆快速解下无忧,将他绑到一棵树上,来到叶寒川身旁,以肩抗住巨石,凝神驱动蓄真眼中的内力,帮着托举。
“这里用不着你,”叶寒川说,“让开。”
“不是你说,不要离开你身边吗?”千娆说,“怎么又要我让开?我可不让。”
叶寒川心知再说也无用,不再多言,忽然目光一凛望向前方。
千娆不由感到后背一阵寒意,她回头,只见荀不移的剑已指向了叶寒川。她立刻意识到,对于荀不移来说,这是除掉叶寒川的绝佳机会。
“荀二爷!”她急切地叫起来,“我们好心帮你,你却要恩将仇报乘人之危吗?你若此时对叶寒川动手,陈小侠立地被砸成肉泥!”
荀不移紧握剑的手青筋突暴,眼中的仇怒与杀意几乎要喷射而出。
“二师兄!”端木不尘这时说,“先救不敏师弟要紧。”
荀不移这才按下剑,总算收回了杀人眼神。
千娆稍松一口气,抬头望望,只见叶寒川身后堆叠的石块倾倾欲倒,靠着叶寒川一力支撑才没有塌下来。叶寒川腿上的伤也已崩裂,血渐渐渗了出来。
她努力将蓄真眼中的内力凝灌于臂膀,只想能多分担一分也好。
巨石层层叠叠,想救陈不敏出来,几乎要挪动一座小山。端木不尘与荀不移虽竭尽全力,却也进度缓慢,天色渐渐暗了,林中昏朦一片。
千娆看叶寒川满脸亮晶晶的汗水,知他已是苦撑。她想替叶寒川揩去淌进眼角的汗水,虽然就在咫尺之间,苦于腾不出手。
叶寒川望望她同样汗津津的脸,说:“阿娆,你歇一歇。”
“我不用歇。”千娆说,“你怎么不歇?”
叶寒川苦笑,望望千娆抵着巨石的肩膀,又说:“你把包裹垫到肩上,便好过些。”
“不用,”千娆执拗地说,“不难过。”
她回头看看,陈不敏脸色惨白,已气若游丝,而端木不尘、荀不移与李不吝也已汗流浃背,筋疲力尽。
所幸巨石多数已被挪开,陈不敏眼看就能拉出来。
就在端木不尘撬起压在陈不敏身上的石头,陈不敏被李不吝拉出的那一刻,荀不移挺剑朝叶寒川猛刺过来。
叶寒川早料如此,揽住千娆跃了开去。他身后的石块顿时坍塌,端木不尘与荀不移辛辛苦苦挪出的一个坑洞,瞬间又被石块填满。
好在端木不尘与李不吝在前一刻拉着陈不敏逃出。
荀不移一击未中,知已失去时机,忽然转向绑在树上的无忧。叶寒川飞身去抢,却是慢了一步。
“荀二爷!”千娆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荀不移将无忧高高举起,说道:“马上杀了叶寒川,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这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千娆嘶声道,“你怎能下得去手!”
“叶寒川罪恶滔天,”荀不移说,“在这世上一刻也留不得!只要能除掉他,牺牲一个孩子又怎样!”
“叶寒川刚刚才相助你们救下陈小侠,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千娆恨恨道,“我看此时你倒像个恶人!”
荀不移冷笑:“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抹杀犯下的罪孽?可笑至极!你若真心向善,就立刻将叶寒川送入地狱!”说着,不知他手上做了什么动作,无忧突然大哭起来。
“啊!”千娆揪心地叫起来。
“荀不移,”叶寒川一步步朝荀不移走近,“想要我的命就自己动手,不要为难旁人。你把孩子放下,我随你处置。”
千娆跟着上前,但被叶寒川拦在身后。不知是因为长时间托举导致脱力,还是因为紧张,她的双手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荀二爷,”她说,“我们来此,不过是想找出何家兄弟,阻止他们再造杀孽,杀了叶寒川,你们对付得了何家兄弟吗?”
“哼,蔫知你们来这里不是要与何家金眼同流合污!”荀不移说着退了一步,“你们休要耍花招,我数三声,叶寒川再不死,我便震断这娃娃全身经脉!——一!”
无忧的哭声已经嘶哑,在山林中幽幽回荡,已不像个婴孩,像极了绝境中的幼兽。千娆听得几乎心碎。
“二师兄,”端木不尘这时说道,“杀叶寒川不必急于一时,不敏师弟伤得很重,不赶快以深厚内力护持,恐怕……何不教他替不敏师弟疗伤?谅他也不敢不从。何家金眼仍然在逃,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对,对……”千娆连忙附和,“叶寒川他……”
“二!”荀不移却浑然不听,冷酷地数出第二声。
“不要!”千娆绝望地叫出来。
这时,山林上方突然响起巨大的扑棱棱的声响,只见一大片飞鸟先先后后飞上天空,数量之多,鸟群之大,简直好像整片林子的鸟儿同时飞了起来,铺天盖地,将本就昏朦的山林遮得愈发昏暗。鸟群嘈杂地尖叫着,在上空盘旋一会儿就向远处飞去。
“怎么……怎么回事?”李不吝有些结巴地问。
“是金眼,”叶寒川的声音沉了下来,“金眼现身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林子突然“哗啦啦”一阵响,几棵树接连歪倒。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那边的林子里,只见他两手举着一对巨大的八棱锤,冲冠眦裂,满面通红,浑身上下那不知何来的暴怒如有形之物一般凸显无遗。
他那充斥着金光的视线一触到叶寒川几人,便快速冲撞过来,沿路的树木跟着“哗啦啦”地颤抖。
端木不尘、荀不移与李不吝三人为救陈不敏早已筋疲力尽,此时根本无心应战,扶起陈不敏想要撤离,但那金眼步伐极快,转眼已到跟前。
“先把孩子给我。”叶寒川催促。
但荀不移岂肯遂他的愿,将无忧绑在胸前,对端木不尘说声“你们先带不敏疗伤”,便上前阻拦金眼。
叶寒川担心无忧安危,只得一同出手。
端木不尘背起陈不敏,望望千娆,说道:“南姑娘,一起走罢。”
千娆看荀不移拿无忧当肉盾,以此要挟叶寒川出手相护,气恼不已,出声呛道:“你们倒是宽心,我却宽不了心,要走你们自己走。”
端木不尘面露尴尬,不再多说,背着陈不敏,与李不吝先行撤离。
那金眼身型肥硕,力大无穷,一对八棱锤重若千斤,稍擦着一点便可粉身碎骨。千娆看那重锤几次都在无忧娇弱的小身躯旁掠过,真是提心吊胆;又看叶寒川本已疲累,还要被迫回护荀不移,又是愤恨难平。
“荀不移,”叶寒川这时说,“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把剑给我,你让开。”
“你既这般能耐,要什么剑。”荀不移说着,跳了开去。
“你不肯借剑就罢了,”千娆急忙说,“把孩子还给我罢!”
但荀不移偏偏剑也不给,孩子也不给,自顾自发足离去。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千娆恨恨说。
这金眼身法虽快,到底身形笨重,其实略逊叶寒川一筹。但没有兵器,肉拳肉掌打在那庞然大物身上收效甚微,即便击中风府穴,也不能使他有丝毫动摇。
千娆想起刚才见过陈不敏的剑,爬上石堆找寻,好在那剑恰好立在石缝里,伸长胳膊就能取到。
千娆拿到剑,叫声“寒川,接剑!”将剑抛了过去。叶寒川接个正着。
有了剑,千娆以为叶寒川总能制服了金眼。谁知这剑,也不过是使金眼庞大的身躯添上几道红印子,无法减弱他的行动不说,反而使他愈发狂怒,一对重锤碎石如沫,断木成薪。
他的血好像流淌不完,力气也无穷无尽。
而叶寒川,本就受伤疲惫,此时更是气力难济,几次都被那对震山碎石的重锤擦身而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毙命。
千娆两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一颗心砰砰砰地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嗙嗙”两声巨响,又一个人影互敲着一对八棱锤冲了过来,一般的肥硕无比,一般的两眼金光。
千娆失惊叫道:“寒川,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