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弹好,哪怕跟着指导老师练了一个星期,她的古筝,弹出的水平依旧很一般。
手指抚在琴弦上,熟悉又陌生,她心中烦闷,停顿下来,偏头看向窗外。
树林间人来人往,嬉笑打闹,还有小情侣在拉手暧昧。
篮球场上一群高大男生肆意奔跑,圆滚滚的球被人抛向半空,精准投入篮筐。
有人欢呼,有人击掌庆祝。
她呢,什么都做不好。
“好难啊......”
想发光,真的好难。
世上所有人都在努力,可并不是每一个人的努力都会收获成功。
没有课的时候,江穗会一个人去艺术楼,不断练习古筝,她请教老师,反复弹奏,手指头被琴弦刮弄红肿。
这样的努力,在一个星期后,终于有了成效。
“配上了,江穗,你找到节奏了。”
李微欣喜道,脑中回想起刚刚听到的古筝节奏,那种感觉,离自己预想的效果,很近很近。
江穗微微舒了一口气。
终于合格了。
李微是知道她这段时间的训练的,看见她红肿的手指头,不由关切道,“别有那么大压力,好好休息,距离校庆还有半个多月呢。”
“谢谢学姐。”
“没事。”
训练完后,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下楼时,意外遇见秦韵一群人走在前面。
有个女生注意到后面的她,伸手推了推秦韵。
秦韵回头一看,嗤笑一声,“这么努力,想在校庆上出风头啊?”
前面一排女生有意放慢速度。
江穗和他们距离很近,平静抬眸看向她,“没有。”
“切,装什么高冷。”
“......”
她只是,话少而已。
秦韵觉得无趣极了,和身边的小姐妹吐槽着,快步往宿舍走去,没有再理会她。
江穗放慢速度走在后面,摸出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四条微信消息。
都是来自商郁的。
商郁:你的设计稿没有任何问题,研制部正在准备样品。
商郁:(图片)你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商郁:我觉得你设计得很漂亮。
商郁: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江穗点开图片,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将手机倒过来,凑近盯着看了一秒后,她回了商郁的消息。
j: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j:谢谢。
她谢他什么,谢他无条件给了她这样一个展现自己设计作品的机会。
而后商郁又发过来些什么,她没有再回。
周五的天气格外凉爽,退去夏天的闷热,迎来落叶秋季。
江穗踏着清风走进训练室,徐徐古筝琴音缥缈,划过半空,传入过路行人中,无一不抬头看去,试图看看是谁弹奏出这么美妙的琴音。
她弹得越来越熟练,已经掌握技巧。
“江穗,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李微体恤道。
她点头应下,“好。”
身边的长椅下,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上一节课别人训练留下的乐器。
大伙儿训练匆忙,东西都来不及整理。
江穗的水瓶被碰倒在地。
她蹲下去捡时,顺手想把乐器好好摆放一下,免得被别人不小心碰坏了。
“啊!”
一声痛呼声响起在身后。
她回头一看,秦韵摔倒在地上,隔她只有一步路距离,音乐声戛然而止。
“好痛!”
秦韵的声音十分突兀,有人连忙去扶她,目光落在她的小腿上,顿时惊呼出声,“哎呀流血了!”
“好长的口子!”
鲜血染红白色的舞蹈服,像是玷污纯白花瓣,刺眼又醒目。
秦韵疼得眼泪直掉,她忽然恶狠狠瞪向江穗,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东西摆在地上让我摔倒!”
“什么?”
江穗明显一愣,对她突如其来的话一阵莫名。
“江穗!你把东西摆地上故意让我摔倒的是不是?现在好了,你满意了吧?”
“要是我的腿有什么问题,我会上法院起诉你!”
舞蹈生最在意的,当然是完美的双腿。
那是他们肆意飞扬的根基,是他们实现梦想的保障,然而,当看到腿上流了那么多血的时候,秦韵承认,那一刻她慌了。
江穗一定是故意的!
她嫉妒她会跳舞!
她的这一系列话,听得周围人心里发颤。
起诉,法院。
这可是大事,秦韵家庭背景强大,如果一旦追究起来,肯定会闹到学校上面去。
没有人敢说话。
李微一边让人扶着秦韵去医务室,一边看了一眼江穗,只说,“你也跟着去吧。”
没有证据的事情,她无法下结论,只是,秦韵那样的说辞,也很难不让人把事情往某些方面去想。
毕竟,那片区域,确实只有江穗蹲在那里。
江穗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沉默着跟了上去。
一路上,秦韵都在哭,偶尔还骂两句。
“不就是因为齐鸣的事情报复我吗,她和段安琪是一伙的!”
“我要告诉我爸,呜呜呜好疼啊,我要去医院,叫救护车。”
“别碰!疼死了!”
她的朋友早就看过了,伤口并不是很深,因为划痕长的缘故,流出的血多,显得十分恐怖。
秦韵的腿还能摆动,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
救护车就有点夸张了,医务室能处理。
果然,医生一检查,说是划破了肉,没伤到筋骨,但是要缝针。
简单消完毒后,医生去内室准备缝针用品。
李微松了一口气,让其他人都回去,留下两个人照顾秦韵就可以了。
至于江穗,一直沉默站在一旁。
她看了一眼,心中叹气。
“江穗,你过来!”
秦韵愤怒瞪着她,见人走过来后,她指着自己的小腿,怨恨道,“满意了吧,缝针,会留疤,你开心了吗?”
江穗抬眼直视她,“我没有动过地上的东西,只是想把——”
“你他妈还狡辩什么!”
秦韵猛然起身,一巴掌甩在江穗脸上。
“啪”的一声响,十分清脆。
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打江穗,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懵在原地。
还是李微迅速回神,脸色一沉,拉着江穗后退一步,不悦看向秦韵,“乱打人做什么,没有证据,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她故意的?”
她猜测,江穗可能不小心碰到过器材,以至于器材滚到秦韵跳舞的地方去了。
这是无心的,可以理解,接受赔偿和致歉,但是秦韵打人就是不对的。
李微回头看向江穗,紧张道,“你怎么样?”
她这才发现,江穗的脸色苍白如纸,被打的那边脸颊,微微隆起,红印明显。
秦韵冷哼道,“装无辜是吧,是不是要掉眼泪了?”
江穗抬眸静静看着秦韵,眼眶泛红,眸中有水意,却没有哭,她白净面庞上有个巴掌印,苍白唇色略显柔弱无辜。
几人都看着她,神情复杂。
也不能说同情,只是找不到任何说话的点。
就在李微为难之时,江穗忽然开口了。
她嗓音带着哽咽,可声音坚定,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碰过地上的任何东西,你的摔倒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会去调查监控,摆明事实,秦韵,希望当你看见监控的时候,能为你今天的一言一行,向我道歉。”
话毕,她转身离开,纤细背脊挺得笔直,垂在一侧的手,微微颤抖。
出了医务室,她在微信上转了五百块钱给李微,说是暂时付的医药费。
随即,她打了个电话给胡教授。
“教授您好,您今天在学校吗?”
“我在汇合这边参加学术探讨会,后天才能回学校,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顿了顿,说,“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等您回学校再说吧。”
“行啊。”
挂了电话后,周围恢复一片宁静。
江穗捏着手机,抬手擦掉眼角滴落的一滴泪水,胸腔微微起伏着,暗示着她无法平静的心。
脸颊火辣辣一片,她无法忽视。
在原地站了许久,她才走回宿舍。
宿舍里的其他人聚在一起看电视,热热闹闹讨论着什么,以至于江穗走进来,没人注意到她。
她放下手机,抓着画稿爬上床。
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闭上眼,熟悉的黑暗在脑海逐渐蔓延。
夜幕降临,周清若摇晃着她的床帘喊她出去吃晚饭。
“我不吃了,你去吧。”
她的声音闷闷的。
周清若没怎么听出来不对劲,只是把手里的半边苹果递上去,“给你。”
“干啥不吃晚饭,减肥吗?”
她自顾自念着,抬头看去时,透过很窄的帘缝,眼尖看见江穗红肿的脸颊。
她惊呼一声,“你的脸怎么了?”
江穗手指一颤,手里捏着的半边苹果没有拿稳,掉在地上,砸出水渍。
周清若仰着头去扒拉开床帘,“你怎么了过敏了吗?我看看。”
床帘一被打开,灯光照进去,江穗白皙面庞尽显,那个巴掌印,十分明显。
周清若怒吼一声,“谁打你了!”
她的这句话一出,段安琪和许佳佳随即看过来,一眼就看见江穗的脸,那个巴掌印又红又肿。
江穗喉咙发涩,她微微摇头,试图把床帘拉下来。
周清若死死拽住,接连追问,“你说啊,谁打你了,为什么随便打人啊?”
“穗穗,你说话啊。”
她极力往后缩,试图躲避他们打量的目光。
连段安琪都忍不住发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没事你这个模样啊?”周清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嗓门,心中焦急不耐,见她迟迟不肯开口说原因,她急得差点爬上她的床。
许佳佳不由道,“你注意点,床要塌了。”
“什么啊我才一百斤好不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唯独江穗恹恹着脸,沉默不语,跟个哑巴似的。
段安琪看得心里急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语气犀利道,“又不是哑巴,你倒是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谁打的你,你说出来,我帮你扇回去行不行?”
宿舍里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江穗鼻尖募地一酸,眼里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被褥上。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秦韵,她,她摔倒了,就说,是我故意的,她腿受伤,流了好多血,还缝了针。”
“然后她打了你?”
段安琪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胸中怒火顿时爆发出来。
“她凭什么血口喷人!缝针?活该!怎么没摔死她?”
“臭婊/子,我现在就去把她打一顿!”
上次那件事,她本来就积累着怨气。
这次又是她,听上去就好像是因为自己而连累的江穗,她哪里会这样屈辱下去。
话音一落,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许佳佳吓了一跳,忙追出去。
周清若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不知道秦韵那个娇小姐受得了段安琪几拳。”
江穗,“什么?”
“段安琪学过三年泰拳。”
“......”
那不得把人揍死?
江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急急忙忙往外跑,还没跑下楼,就遇见了原路返回的段安琪和许佳佳。
“算这娘们识趣,知道跑回家躲着。”
“被我逮到看我不扇飞她。”
段安琪义愤填膺,仿佛被冤枉的是自己。
听见这些话,江穗稍稍松了一口气,跟着她走回宿舍。
“没事,我可以调监控,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她安抚着段安琪暴躁的情绪。
周清若揽住她的肩膀,看着红肿的脸颊,一阵心疼,关心道,“那我们快去调啊,让她给你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
江穗忍不住唇角翘起,“我联系了胡教授帮忙,他后天回学校。”
“你还笑,跟个傻子似的,被人欺负了也不说。”
周清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
她低下头,小声辩驳,“我怕麻烦你们......”
“她肯定是故意的,因为上次那件事情记恨你。”段安琪还沉浸在愤怒之中,秉承着一副推理大师的模样,开始认真分析起来。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吗,了不起啊,随便打人?我都没那么跋扈。”
虽然都是有钱人,但有钱人和有钱有权之人,区别还是很大的。
段安琪属于那种父母辛苦拼搏才有了现在的经济条件富裕。
而秦韵不一样,她家几代都有钱,听说权势特别大,至于具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学校的图书馆,就是她爸爸投资修建的。
周清若哀怨目光看她一眼,“你也知道你跋扈。”
“我——”
对上江穗那双红通通水润的眸,她忽然气焰一低,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我就是,说话难听了些。”
段安琪僵硬着表情承认道。
用别人私底下讨论她的话来说,就是暴发户的做派。
直言直语,不懂得人情世故,看见点什么不顺眼的就会表现在脸上。
一开始,她就是这样对待江穗的。
以为江穗是那种靠着柔弱外表装可怜博同情,背地里勾结了有钱男朋友,表面却装得一副穷酸模样。
大概率就是傍大款见不得人。
后来周清若天天在她耳朵边念叨,那只是人家朋友,朋友。
她嘴上虽不信,其实心里已经没有那么讨厌江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