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脸色十分难看,低睨目光扫了两人一眼,沉着脸转身进屋,走路有点瘸。
好在他没有关门。
江穗和段安琪对视一眼,慢吞吞走进去,公寓分两层,一楼客厅很大,有一盏橘黄色的灯是亮着的。
齐鸣懒洋洋身形坐在沙发上,轻嗤一声,“还死不了,放心。”
江穗没出声,段安琪怕气氛尴尬,勉强笑着接话。
“我给你带了水果,你家有果盘吗,我洗一些给你吃。”
“厨房。”
他下巴抬了下,心中涌出一股烦躁,烟瘾犯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扒拉着打火机正要点。
余光里两个身影晃动,很难不吸引他的注意力。
草。
他低骂一声,霍然起身往阳台走去。
江穗看了齐鸣一眼,和段安琪低声说了一句,“我和他说点事情。”
“嗯。”段安琪猜测她有一些私事要说,没有多问。
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探望病人这么简单,当然,商郁把他打伤,江穗抱着探视安抚的心情而来,也很正常。
露天阳台上摆着桌椅,上面有两瓶啤酒,空的。
空气中酒味不大,齐鸣靠在栏杆上抽烟,吐出的烟雾随风散去,侧脸略显朦胧。
注意到有人走过来,他没有回头,黑夜里唇角笑意带着自嘲。
“怎么,替他来看我笑话?”
“他不知道我来看你。”
江穗不由在心底想,如果知道了,估计会生气。
“我知道了。”齐鸣缓缓转身,靠在栏杆上,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眸里多了一分意味深长。
“你是想知道些什么吧?”
她如实点头。
他募的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敢来问我,不怕我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吓死你?”
“你不会骗我的。”她声音很轻,给人一种舒适感觉。
明明被他语言刻薄对待,可依旧面不改色,静静凝视他的目光中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就像,他和其他人,是一模一样的。
齐鸣眸色深沉,半晌才面无表情侧头,掸了下手里的烟,“你要问什么?”
江穗转身把身后的玻璃门拉上,而后才走到他旁边。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商郁?”
他眼神发冷,“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讨厌我?”
她抿唇没说话。
齐鸣胸腔气愤涌出,阴沉目光盯着她,嘴里的话一字一字蹦出,带着质疑。
“你才认识他多久,了解他多少,就这么信任他?他的虚伪和假面,你看不透是吧?”
“蠢女人。”
最后三字,还携带着他的一个白眼。
江穗面红耳赤,忙反驳道,“他没有你说的那么虚伪,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你误会了。”
她试图化解齐鸣对她的莫名敌意。
齐鸣没什么情绪波澜地看着她,“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你作为他的亲弟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不能.....那样说。”
“哪样,杀人犯吗。”
轻飘飘几个字,引得江穗心底发颤,她攥紧指尖,强撑着面不改色的脸,抬眸定定直视他。
“你为什么说他是...杀人犯?”
还说......杀死的是他亲爸爸......
她根本不敢深想下去。
不知为何,问到这个问题,齐鸣居然出奇的平静,又或许,他觉得朝着她发脾气,没有任何意义。
他嘲弄一笑,压低的眼眸隐在昏暗光线里。
有那么一瞬间,神情和商郁相似。
“我的好哥哥,亲手捅了亲爸一刀。”
“你说,他是不是疯子啊?”
齐鸣语气轻飘飘。
却不知,后面的这个词,深深刺进江穗胸腔,像剖析心脏般割开血肉的疼痛,她咬着下唇,脸色一点点变差。
疯子。
脑海中无数个声音在咆哮着这两个字。
无声唾骂、斥责、嫌弃和厌恶。
她害怕,瑟缩,这一次,却是为了商郁而心痛。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被人骂做疯子的心情,那种心底深处的难堪,蔓延至全身,像是无尽黑暗沉压下来,冷而寒。
“他不是。”江穗声音忽然拔高,语气坚定重复道,“他不是,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齐鸣毫不客气反驳,“误会什么,一条人命,你觉得会有什么误会呢?”
“他一直都是个疯子,天天在家甩脸色,我爸教训他他还还手,你不知道吧?他以前打架斗殴是常事,桀骜不驯,根本不配姓商!”
江穗唇瓣微微颤抖,可说出的话却很清晰,“如果真的是杀人......他为什么没有坐牢?”
“呵。”齐鸣不屑道,“当然要坐牢,只不过进去一年,就被我那个善良的妈给保释出狱了,可笑吗,她丈夫被杀,她居然替凶手保释。”
江穗头脑清醒,很快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他的神情隐隐动容。
她的声音十分冷静,“齐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故意杀人罪,国家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凶手的。”
“无论多大权贵,无论多硬的后台,他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保释出来。”
齐鸣神情变了变,只一瞬,却被江穗捕捉。
她舒缓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你也有怀疑过事情的真相吧。”
不然,怎么会嘴上说着厌恶,实则心底动容,在打架的时候,明明手掌已经抓住砖块,却还是因为那股血脉至亲,而心软,而不忍。
他丢掉了砖块。
江穗看见他的动作,才意识到,其实,齐鸣没有表面上那么厌恶商郁。
“你在为他狡辩什么?”齐鸣须臾冷笑起来,神情微凉,说话的声音在夜风里回荡。
“他杀了我爸,这辈子,都是我的仇人。”
她轻轻道,“齐鸣,连法律都在给他机会,你为什么不能给?”
“如果我是商郁,亲弟弟不信任我,我会心痛、心寒。”
......
段安琪小心翼翼敲敲玻璃门,举着手里的果盘示意一下。
阳台门一开,夜风渗入室内,激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一瞬,“那个,没打扰到你们吧?水果切好了。”
“没事,我们聊完了。”
江穗浑身放松下来,接过她递过来的西瓜块,轻咬一口,顺势走进客厅。
阳台上的两人在说些什么,她无心去听,抓着新买的药,一一摆放在客厅的桌上。
“药我放在这里,你记得吃。”
阳台上的齐鸣抬眼扫过去,不悦道,“拿走。”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和怜悯。
段安琪关切目光落在他的下颌上,声音不由放轻下来,“如果不上药,会留疤的,还有,你掉了一颗牙,医生说最近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一定要注意饮食。”
“......”
齐鸣暗中骂了医生一句。
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没办法,下午被打掉牙齿的就他一个人,医生不想记住都难。
“老子缺这一颗牙?”
他神情倨傲,对于她的话不屑一顾。
段安琪一脸认真,语气严肃,“很缺,你没发现你现在说话漏风吗?”
“......有吗?”
她眼眸睁大,“有,说不定吃饭的时候还漏菜呢。”
“不过没关系,现在科技发达,可以镶颗假牙在上面,不会影响生活的。”
她脸颊微微发红,带着点期待目光望着他,询问道,“我哥就是牙医,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
“......要。”
站在门口等待许久的江穗不由轻咳一声,打破阳台逐渐“升温”的气氛。
“我们要回学校了。”
“好吧。”段安琪一脸恋恋不舍模样,把水果盘放在桌上。
齐鸣仍靠在栏杆上吹风,指尖的烟临近结束,猩红一点在昏暗光线里十分明显。
他漫不经心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安琪收起期待的目光,声音轻快道,“那我们先走了。”
闻言,他微微抬头,桃花眼眼尾上挑,目光平淡。
只一眼,却引得段安琪心脏砰砰直跳,她小跑着跟上江穗出了门,脸颊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
电梯里,江穗小声戳破她,“你的脸好红。”
“受不了了。”她捂住脸,难以抑制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嗓音。
“我承认,我就是颜狗,他好帅啊。”
江穗内心毫无波澜。
####
就在江穗以为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封举报信直接在网上掀起热议。
不仅仅只是在学校的官网上,连其他学校都有听见相关的留言。
“举报设计学院的胡天问教授私下引进不合格学生入校报名,收取贿赂金,甚至时而和该女学生私下来往密切,开后门走......”
周清若把置顶的新闻一字一句念出来,看到最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紧皱起来。
点开下面的图片,赫然是江穗的证件照。
她猛然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又来?这都第几次了!”
正在洗脸的江穗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穗穗,又有人诽谤你!”
周清若一脸的生无可恋。
有完没完,怎么刷个校园帖子,三天两天都是刷到自己宿舍的。
尤其是江穗,就差把真人挂上面了。
江穗一脸疑惑,“诽谤什么?”
她最近,好像没有招惹谁。
至于秦韵,还在住院,没有回学校,似乎没什么动静。
周清若颤抖着手指滑动手机。
“他们说你......是胡教授走后门进来的,还说......总之很难听。”
江穗动作猛然停住,三两下擦干净脸,连忙打开手机去看。
那封举报信,现在已经被学校高层知道了,至于是怎样一个反应,就没人知道。
她脸色不太好,诽谤自己事小,可是牵扯到胡教授......
如果事情闹大了,丢了工作都是有可能的。
她给胡教授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穗穗,你先别着急,学校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周清若自然是相信江穗的。
而且,这样一封举报信来势汹汹直逼江穗而来,很明显是有人整她。
她下意识想到了秦韵,怒气冲冲道,“一定是秦韵在背后搞鬼!”
江穗平时很少和别人打交道,更别说得罪,除了秦韵,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时,宿舍门被大力推开。
人未到声先出。
“我就说不能轻易原谅那个小贱/人,看吧,又被人在背后捅一刀,还牵扯到了胡教授身上,事情严重性直接上升一个档次。”
段安琪义愤填膺,把包甩在床上,精致妆容也挡不住她气歪的嘴。
走廊人路过的人投来打量目光。
她顺手甩上门,“砰”一声巨响。
江穗被震得回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反正没有说话。
周清若问道,“胡教授有没有联系你,他怎么说,事情严重吗?”
她摇摇头,神色凝重,但没有慌张和手足无措。
段安琪看着她的表情,心中疑惑一瞬,试探性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其实,这件事情没那么严重。”她之所以有点紧张,是因为没有联系上胡教授的缘故。
见他们比自己还急,江穗表情稍稍放松,舒展眉眼道,“放心吧,我是通过正常渠道考入的大学,没有贿赂胡教授。”
段安琪猛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膛。
贿赂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遇见过,一旦查出来,肯定是一个丢工作一个被开除。
口碑会很差,还好江穗没有和这些沾边。
网上舆论一边倒,各种难听的猜测和评论都有,吃瓜群众乐不思蜀。
这下,江穗这个名字整个校园都知道。
甚至还有人扒出来,她和前几天学校里昙花一现的帅哥有牵连。
这下网上热闹了。
江穗不是一个时常关注网络动态的人,眼不见心不烦,她走在去往艺术楼的路上,点开微信。
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弹出来。
没有任何备注。
她以为是有人加好友来骂她,就没有同意。
过了几分钟,那条好友验证信息又弹出来。
备注:qi。
齐,齐鸣?
她愣了下,点了同意。
他怎么会主动加她微信?真是奇怪。
三秒后,三四条链接陆续弹出来,随后附带着齐鸣的一条信息。
齐鸣:狗仗人势会不会,让姓商的把这些舆论消灭掉,吵到我的眼睛了。
“......”
江穗恼怒一瞬,气愤打字。
j:为什么骂我。
齐鸣:?
手机那头,嘴里叼着根烟的齐鸣吊儿郎当看着手机,眼睛眯了眯,目光划过“狗仗人势”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笑。
江穗关掉手机,不想理他。
她抬起头目视前方,果然对上迎面走来的人打量目光,上下扫视、低声交谈。
这些,她习以为常。
如果是以前,她会咬着唇低头,心中瑟缩、畏怯。
可她为什么要低头?为什么要心虚?
她没有做过任何违背道德的事情,合情合理,该正面接受阳光洗礼,在太阳下发光。
舞蹈室里的舞蹈生早早到来,围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笑声时而传出。
江穗走进去时,里面的动静小了。
有不少人回头看她。
人群里,一道冷眼看戏目光定定停留在她脸上,她抬眼望去,和秦韵对视。
秦韵在医院休养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医生说过,不能进行大幅度运动,腿部也不能太过用力劳累。
这让她怎么跳舞?
江穗神色如常走到古筝前坐下,抬手抚琴。
“你还有心情弹古筝?”
戏谑嗓音传出,秦韵不紧不慢走到她身前,带着睥睨目光注视着她那张模样无辜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语调隐隐激动,“我现在不能跳舞了,你满意了?”
江穗抬眸看她,平静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和你没关系。”她冷笑一声,“和你脱不了关系的,是胡教授。”
“你可真行啊,难怪监控说拿到就拿到,原来是有靠山啊,就是不知道,你这个靠山,现在还靠不靠得住啊。”
“让我猜猜,你应该联系不上胡教授吧?”
江穗手下动作一顿,眸中闪过一抹冷凝之意,声音发沉。
“你做了什么?”
她掩唇一笑,“没什么,就是把你进办公室的照片发给了他老婆而已。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你说,看到这些,会是怎样一个反应?”
“秦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