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夜幕降临,小雨未停,淅淅沥沥打在车窗上,留下长长水痕,滑落在边框上,凝聚,而后被分散。
很快,车厢内的血腥味逐渐浓郁,那股铁锈味,蔓延在人的心头,压抑着呼吸。
怀中少女安静睡着,露出在外的容颜苍白无色,两片唇瓣轻轻抿着,白如纸。
垂在一侧的手,被商郁放在怀中,他手掌虚握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将她捂热。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在鼻尖。
他第一次,如此恶心这个味道。
他无力喊出她的名字,嗓间哽咽难受,唇瓣微动,却说不出话来,漆黑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
两人逐渐贴近,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炽热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肩膀在颤抖。
明明隔得这么近,却又隔得这么远。
只有这样贴近,他才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在自己肌肤上滑过,浮动毛孔,逼近神经。
商郁眼角暗红,狭长眸子赫然被悲悯覆盖,唇瓣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滚烫泪水打湿两人的唇。
想让她感受到自己。
再坚持一下,不能这样对他。
他在哀求,在祈祷,在救赎......
病床被医生推进手术室,所有人被拦在外面。
商郁没有站稳,一个踉跄,被陆哲扶住,差点摔倒在地上。
保镖把轮椅推上去,扶着他坐下。
他愣愣失神,瞳眸里久久不曾聚焦,那点唯一的动静,便是抬眸注视着冰冷的手术门。
手中,黏糊糊的,是她的血。
犹记得,上一次这样的场景。
是在四年前。
他推着那个人,也是送进这样的急救室,同样的灯光在顶上亮起。
几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来,宣布病人死亡的消息。
死亡......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失去任何血色,胸腔里压抑的情绪,占据大脑,像是搁浅的鱼儿,呼吸濒临窒息。
一旦想起那件事,想起那个场景。
他不由地颤抖起来,手掌紧紧握拳,压在腿上。
心好疼,要碎了。
他募的面露狰狞,咬牙一拳打在腿上。
“boss!”陆哲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保镖上前来摁住他。
“放开!”
商郁像一只暴怒的野兽,露出獠牙,意图将自己毁灭。
不够疼,不够。
腿上的疼,不及心口疼痛的万分之一。
他猩红的眸中,露出狠劲,偏执又决绝。
“你疯了!”随后赶来的徐音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怒吼一句。
见他还在拼命挣扎,她面露狠色,大步走上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商郁头侧了下,眼眸里闪过戾色,神情转变间,双手按在轮椅上,猛然起身。
陆哲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身体用力压在轮椅上。
“boss!冷静啊!”
徐音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退。
刚刚,若是不是陆哲反应够快,她恐怕会被商郁打一拳,那只垂在一侧的拳头,青筋暴起,骨节发白,隐露狠意。
保镖把轮椅固定住,配合陆哲把商郁摁在上面。
“你想打我?!”徐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已然气得面色涨红,怒骂道,“我是你妈!亲妈!你敢打我?我去告你!”
“告啊!”商郁暴喝一声,双目赤红。
四目对视,皆是恨意,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徐音愣了下。
恍然间,她想起了自己刚刚生下他的那会儿,也是在这样的手术室里,听见他的啼哭,她哭得泣不成声。
二十多年后,他竟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母子,成了仇人。
徐音心头涌上莫大悲伤,已然已经顾不上形象和身份,哭声震天。
“报应!都是报应!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就是让你这样对我的!连亲妈都不认,你是疯子!商郁,你会遭报应的!”
商郁双眸湿润,苍凉一笑,声音中带着无力的自嘲。
“我已经遭报应了。”
如果她醒不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亦或者说,他会在莫大的愧疚和悲悯中,行尸走肉地活着,或是在这个没有一点光亮的世界里,绝望死去呢?八壹中文網
尚未可知啊。
商郁最终还是认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轻轻颤抖难掩无措,沙哑嗓音自唇间缓慢溢出。
“走吧。”
“你走吧,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是他的亲妈。
无法改变的事实。
徐音难以抑制悲愤心情,尖锐嗓音在走廊回荡,“你想和我断绝关系?!”
“明天,我会代替她,去警局报警,至于后续,会由法律判决。”
“商郁!”徐音瞪大双眸,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儿子说出来的话。
他竟然要报警?
就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他要害自己的亲妈?!
陆哲面无表情道,“夫人,您还是先请回吧。”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保镖。
保镖会意,上前去将徐音请离。
“别碰我!我不走!”徐音狠狠甩开保镖的手,完美的发型已然凌乱,她微微吸气,抬手整理发丝。
然而,下一刻,两只有力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硬生生往电梯方向拖去。
她惊叫道,“放开我!你们敢强行带走我?不知道我的身份吗?反了!”
她的反抗并没有任何效果,女人力量悬殊,根本抵抗不了两个男人的力量。
人被拖走。
轮椅上的商郁沉默坐着,浑身宛若置身在冰窖里,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陆哲面露不忍,用眼神示意保镖走开,独留商郁一人在一侧。
他坐在长椅上,眉头紧紧蹙着,担忧目光看向紧闭的手术门。
江穗会不会有事......
结果真的很难猜测。
经过这么一遭,boss和夫人的关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缓和,至少,boss还顾念着血缘情分,没有对夫人进行任何的有害行为。
他一直都知道商郁是个怎样的人。
被杀一千,还之一万。
更何况,徐夫人动的,是商郁心头上的人,亦或者,是商郁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如果江穗真的......
他不敢想象商郁以后会怎样,总之,堪比烈狱。
走廊静谧极了,漫长等待中,商郁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微微攥紧的手掌中汗水和鲜血混合,散发难闻的味道。
他视若无睹,失去焦距的眼眸落在手术室亮起的这三个字上。
忽的,灯灭了。
手术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一边摘着口罩一边将目光投过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