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肉.体,再有灵魂。
肉.体生长至一定程度后,生出了灵魂。肉.体加上灵魂,组成了人类。
他们的记忆是与此世的羁绊,是将他们与此世牢牢束缚着的风筝线,是一个人的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替代的组成部分。
人类的死亡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生理性死亡。
第二阶段,社会性死亡。
第三阶段,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同理,当把一个人的记忆塞到没有记忆、没有意识、与他自己的身体完全一致的空壳里,就相当于变相的死而复生。
这也是祝飞遥没有直接看夏油杰的记忆的直接原因,也是他把那些从旧时修复的、牵扯因果且与其结缘的人类灵魂中提取的记忆完全封印的原因。
但是。
也有意外。
那根看不见的金色因果线轻而缓地延长,顺着右臂的血肉骨髓缠绕而上。
直到触及神识所在,末端碰到神识边际形成的墙壁时,如没入水中,消失在墙壁外。
与此同时,本想仅仅只触及情绪层面的祝飞遥脑海中响起了忽远忽近的声音,伴随着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
就在那因果线穿透神识边际的墙壁准备更进一步触及核心时,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从墙壁外将其斩断,漆黑的火焰燃遍了整个神识所在之地。
“嘁……”
隐约间,一双漆黑的眸子在识海深处睁开。
“啥玩意儿啊就想直接连接神识啊?!”一道清越却暴躁的声音在整个识海回荡着,“这是老子的储备粮!!!”
“守好你的识海啊混蛋!别一万年还没到你tm就先把这具身体造没了嗷!等会儿………好像就剩个一两年了……别告诉老子你tm是故意的嗷?!”
即将迷失的神念被这道暴躁的声音强行扯回后,陷入沉默。
“……你还没死呢?”
“废话!你都没死老子怎么可能死啊!而且……咋回事儿啊这是?老子不就睡了个几十几百年吗这世界咋变化这么大?”
“咱们换了个世界。”
“……蛤?”
“这不重要,尽快回去,迟则生变。没你事儿,继续睡吧。”
“啧。”
默默看着识海中某位与自己共生的大魔头重新陷入休眠,祝飞遥轻轻道了句,“多谢。”
“不客气~”
气息彻底销声匿迹。
……行吧。
习惯了。
祝飞遥左眼眯着一条缝,瞥着另一边坐着的特级咒灵。
夏油杰似乎已经意识到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不由嘴角微扬。
那么……
被遮了眼的少年啊。
试试再开辟一个全新的选项吧。
然后就是……
祝飞遥顺着那道难以忽视的目光回头看去——
一头白毛的、正值夏季本该很忙的某最强先生正毫不掩饰地盘膝坐在后方远处木制楼阁顶上的瓦片上。
行了行了。
那些老梆……臭老头们肯定叽.叽.歪歪一大堆了。
马上就走。
顺便在走之前给他们送点东西。
至于送多少嘛……
就看他们是蒲公英还是黑煤球了。
祝飞遥为了方便,也为了不溢散灵力供右臂的黑色雾气成长,直接抬手撕裂了刚到这个世界时布在眼睛上一道简易封印。
那是当初为了不牵扯不必要的因果,祝飞遥还在[特级咒灵夏油杰]身体里时,就给自己的眼睛布下的一层遮蔽因果线、一次性充能、可维持一年的结界。
耳边响起一道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微不可闻的玻璃碎裂声,视线短暂模糊后,整个世界的因果线呈现在祝飞遥眼前。
……好tm密。
是因为咒灵太多了吗?
随后,祝飞遥视线扫向咒术高专内部,勉强从密密麻麻的因果线里剥离出和里面的人有关且对他们有恶意的因果线,记住气息和大致方向后,在风衣口袋中开了个芥子空间的小口子,从里面掏出一小沓折叠着的a4纸和一支黑色圆珠笔。
一边起身控制着脚步声往屋顶上那团蒲公英状的、柔软温凉的白色因果线集结点那边靠近,一边发散神念循着因果线一个个扫过去,手里首先写下几个参与了「少年院事件」的人名后,继续记着人名、地址和主要罪行。
结果基本上全是插满了被恶意填塞得硬梆梆的黑色因果线的黑煤球啊。
而且基本上头顶都环绕着直接或间接杀过生的血气。
嚯,这个为了独揽一个技术直接屠了人家好几个姓的满门。
啧啧,那个为了保持美貌抽干好几十个貌美少女的血。
哟,这个更绝。
暗中培养自家天赋绝佳的幼子,每天又是洗.脑又是放咒灵进去让他祓除的,等他估摸着成了特级又让人伪装成他亲妈,叽里咕噜一阵嘴遁唤醒神智后把他杀了然后在还没死透的时候自杀让他咒灵化。
……这是什么操作?
好好的特级咒术师不要你去弄个能控制的特级咒灵出来……图啥?
因为咒灵没有情感杜绝了反水的风险?
而且培养这么个家伙图啥?
反抗五条悟?
不过这个特级咒灵有点意思哈,在它领域里能屏蔽任意组合的五感,还能让任意几个人共感甚至转移、叠加五感。
啊哈哈……还有更离谱的。
有个老太太把她孙子和一块尸骸带着到处跑。
那块尸骸还tm是伏黑甚尔的。
……
祝飞遥下笔动作蓦地停滞。
抬头看向南边对应因果线的方向。
那个用降灵术意外复活伏黑甚尔的尾神.婆婆?
……这根因果线谁的?
对伏黑惠有恶意的禅院家某个高层啊。
难怪能找到伏黑甚尔身上。
五条悟在发现挚友陷入沉思后,将视线转向了挚友旁边坐着的祝飞遥。
发现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察觉不对的五条悟扯下眼罩,看着他左手呈爪破坏了蒙在眼睛上的一层屏障,原本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眸子拨去了雾霭,呈现出藏着红雾的暗灰色。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绝对没有的纸笔,右手缩在风衣袖子里隔着风衣袖子抓着纸,左手在纸上留下一道道书写的痕迹。
五条悟看着他一步步往自己所在的屋子走来,风却没有送来丝毫脚步声,甚至落笔声都很小。
看着他慢悠悠地走到自己所在屋子的回廊下坐定,一路走来,已经写满了好几张白纸。
看了眼不远处透过开着的窗子看见的站在窗边的高大身影,五条悟从盘坐的屋顶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蹲在祝飞遥身旁,探头试图让视线越过他的左臂看向他拿着笔的左手压着的、写满字的纸。
在祝飞遥转头看向南方再回过头时,视线已经被侧面那团柔软的白色因果线糊满了。
默默把笔放下,抬起空余的左手,反手抵住那颗白毛脑袋往后推了推。
“等会儿,还没写完。”估摸着五条悟已经看到了一星半点,祝飞遥想了想,道,“订下束缚,恶人送官,拿钱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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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的紫光柔和地投射在夏油杰背后,在地面映照出两个人影。
夏油杰回头看去——
另一个人影,是站在黎明的紫金色光芒下,向自己伸出手的,有着晴空般清澈眸子的挚友。
从前,你是我的道标。
现在,我是你的盲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