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

上午八点。

黑衣组织神奈川县公共安全屋。

「即刻前往横滨，联系并配合rum，完成试探任务，不能击杀目标则立刻撤退。」

「是，boss。——gin」

「神奈川县六浦4号安全屋。——gin」

「戴上摄像头，资料稍后发你，有车接。——rum」

安全屋内。

厚重的窗帘紧闭，柔软大床边的写字桌上随意地放着一台电脑，主机还在嗡鸣，屏幕却因长时间没有使用而熄灭。

昏暗的房间中，闪动的手机屏幕便是微弱却唯一的光源。

因身体不适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行动，所以把手头任务分发给小队成员的琴酒拿过手机，点开邮件后眸色深沉。

任务目标五条悟，特征是白发黑衣黑墨镜，下面附了一张拍得十分模糊的图。

根据组织内部网站的情报网，五条悟应该是咒术界那边的人，据说还没成长起来时就被前赴后继地暗杀、袭击。

既然现在活得好好的……

那么他的本事足够保他不死了。

躺靠在床头的琴酒眸子缓缓眯起。

那么真正的目的就不是杀了他，也不是试探。

组织的合作人出问题了？

横滨现在还有谁？

组织成员？

有疑似叛变的人或者有老鼠溜到横滨偷东西抢东西了？

之前的确有个迅速被接下的去横滨交接文件的任务。

又或者……

和半夜那场爆炸有关？

也可能目标是。

我。

叮——

琴酒点下接收文件的选项就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远程安排耳内联络器另一边已经完成任务的临时小队成员们进行撤退并扫尾后，取下了戴在左耳的联络器，盯着虚空的视线转而看向放在床头柜上巴掌大的黑色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灌注着透明液态药剂的注射器。

琴酒暂时没碰它，只是点了支烟叼着，掀开被子，下床活动着僵硬酸麻的身体，尝试着抓握等动作，发现依旧酸软僵硬、不如之前灵活有力时，烦躁地碾磨着烟嘴，踱步至床头柜前，打开盒子将那支药剂静脉注射。

等待药剂起效的这段时间，借着还未熄屏的手机，打开房间里的灯光，从衣柜内部的暗格里翻出两把手.枪四匣子弹，又在暗格更深处拽出一个黑色吉他包——里面装着他常用的那种狙.击.枪的零件。

走到写字台旁的旋转椅上坐下，左手操作手机阅读朗姆发来的资料的同时，右手滑动鼠标打算关闭电脑。

在翻阅任务地点、任务目标出现及停留时间、人员安排、撤退路线等资料的间隙，琴酒的余光扫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面呈现的东西让他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电脑桌面上除了组织开发的内部网站，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打开了一个没保存过的文档，是用专属于他的暗号写出的一串乱码，解出来只有五个字。

我没被影响。

琴酒神色不变，按正常流程退出账号清空文档关闭电脑，从桌面上把扣在一个不透光盒子里的领针别在衣领一角，起身拎起放在床上的吉他包往外走。

「五分钟。车牌号东京500あ46-49。——rum」

——————

上午八点三十分。

即将到达横滨任务地点的，伪装成咒术界巡逻人士的小汽车上。

坐在副驾驶的朗姆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左侧双手环抱闭目养神的琴酒，在对上那双冷沉的绿眸前移开视线。

“手边盒子里有个手串，那是隐藏气息的咒具，为防止任务失败，这次行动必须戴上。”

琴酒也没说什么，依言伸手拿过那个一直散发着恼人血腥味，又被长长的画满咒文的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打开后，琴酒没忍住皱起眉。

内部盒盖上卡着一张手写说明书，盒子里面贴着一层透明软塑料膜，一打开盒子就是一只右手的皮质手套。

拿起手套后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手感细腻平滑，触感像人.皮。

再下面是被透明膏状血液包裹着的，用有弹性的黑色绳子编出网兜吊起来的，保留了虹膜的扁球形眼珠子。两个相对的网兜，一个网兜放一只。

眼珠子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虹膜部分却占了一大半，黑白分明，没有血丝，只是在人看过去时会有类似眼睑的东西合起来遮挡整个眼球。

仔细扫了遍说明书，低头看着那半软不硬的膏状物，琴酒有些嫌弃地戴上配置的人.皮手套，掀开膏状物上的塑料膜，勾出黑绳子，按照说明把手串戴到左手手腕上。

触手冰凉。

血腥味很刺鼻，闻着想吐。

只能说他对那膏状物不沾手套也不沾手串这一点很满意。

等他提着吉他包下车后，朗姆看着他走向任务地点的背影，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

「催化药剂已起效，驯化的野狼已投入使用。——rum」

「盯着他。」

「是。boss。——rum」

———————

由于子弹出膛时，五条悟那意料之外的仰天大笑，琴酒在预判出弹道落点后立刻起身后退，压在身下的已经大部分变成银白色的长发混着风衣衣角随风扬起，退到天台楼梯附近拆卸狙.击.枪的零件。

「目标躲过子弹。——gin」

意料之中的没能命中。

不过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

坂田纯太郎。

一个组织的外围成员，接下了那个接收组织卧底的文件的任务。

还被江户川一郎注意到了。

哦。

如果那双『六眼』真的像组织内部消息网里那样神奇的话，说不定他自己也被注意到甚至是被认出来了。

「把咒物交给接应的人，按撤退路线离开，之后自由活动。——rum」

琴酒收拾完东西才收到朗姆的回信。

盯着最后几个字，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骤然合起的眼睑下是收缩的瞳孔，一股无名火在心头升起。

他能听见自己失衡的心跳。

自由活动？

嗤。

要不先撤了盯梢的眼线再来说这话。

「rum大人，gin甩开了我们！」

「让跟踪的人分散去找。有线索就跟上去，可以尝试击杀，直到我发出下一个命令。——rum」

「是！」

———————

三栋大楼形成的“l”形死胡同。

鲜红的残阳一点点漫上地面和墙体，模糊了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痕迹。

最深处那漆黑的阴影里散落着几滴微微干涸的血，墙角靠着一个吉他包，吉他包旁盘膝坐着个人。

一个面庞带着些许青涩的，银色碎发遮住眉眼平添几分阴郁的，双手环抱着，左手掩在风衣下的，浅眠的男人。

风衣内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着。

那人蓦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坂田纯太郎叛变。boss让你去这个地点拿追踪器加入围剿，可以直接击杀，包括同党。有可能的话回收那些文件。——rum」

「［定位］」

「收到。——gin」

琴酒起身掸去身上蹭到的灰尘，余光扫到手背上有一处暗红，定睛看去，是刚刚处理一些有攻击性的跟屁虫时沾上的血。

不甚在意地在还算光滑的墙面上蹭掉后，走进落日余晖，只在深巷内的下水道里留下几具扭曲的刚死不久的尸体。

——————

带着几个组织外围成员的琴酒确认了追踪器显示的坐标就在附近后，抬头看着三栋阳台相通的、看起来没人住的陈旧低矮建筑群，迈步走向中间那栋楼。

“联系人过来包围建筑，中间我来，左边右边交给你们进去搜查。”

“是！”

吱——

轴承生锈的大门被推开，琴酒抬手挥散浮动的灰尘，踩在地面上时低头看了一眼。

灰尘厚到踩上去都听不见声音，只有轻微的闷响。

注意着周边的情况，踩着厚厚的灰尘，拾级而上。

刚搜查到二楼，衣服被风吹得鼓起的轻响就在琴酒左手边的房间里响起，顺着风飘来的，除了匕首磕在地面滑动的声音外，还有浓重的新鲜血腥味。

透过楼道内的窗户，旁边那栋楼也顺着风飘来纸张燃烧味。

人找到了，伤得挺重。

文件……也有被烧掉的可能。

咚，咚，咚。

琴酒慢条斯理地敲着门，一方面是给里面的人施加心理压力，另一方面是试着让人动一动好听声辩位，看看里面的人在哪个方向，毕竟现在他的凝血功能和肌肉状态都不太对劲，为了不让除组织实验人员之外的人发现，只好一击致命了。

位置……靠近窗边。

啧。

琴酒将枪口对准门锁，迅速破门而入，在看到人时立刻开了枪。

在看到人毫发无损后陷入沉默。

他看得很清楚。

子.弹穿过了坂田纯太郎的头颅。

但是，在子.弹几乎碰到他的额头时，他对自己使用了虚化术式，一直到子.弹穿过去才重新凝实，在这过程中，像是出现在另一个空间。

“啧。”

咒术师就是麻烦。

诅咒师也是。

尤其是直觉很准的。

比如坂田纯太郎那个虚化术式，只能给死物和自己用，对他自己用完了还能因为“直觉告诉我说出来有危险”就改掉自己的记忆，还能逻辑自洽。

朗姆的人招揽他之前，在咒术界地下黑市打听到这个消息并上报后，本来组织安排抓住他去当实验体的，结果他自己跑出来了。

为了实验室的消息不泄露，组织安排人追杀了几次，最后一次追杀他的行动里，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不是因为对自己使用太多虚化术式用傻了，以为自己是组织的外围成员，直接就顺势正式加入了。

——————

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深巷中回荡，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血滴溅落的轻响。

坂田纯太郎频频回头，转过一个拐角，再想向前时脚下失了方寸，整个人借着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摔进堆叠的废纸箱。

——前方是个死胡同。

急促的呼吸导致空气在气管内流窜，无形的空气仿佛化作最锋锐的刀。

头朝下扑倒在堆叠的空纸箱里后，血液冲向相对较低的颅腔，纸箱不太平整的边缘硌着划开的伤口，本就失血的坂田纯太郎只觉得眼前像是蒙上一层不透光的黑布。

咽下喉间涌上的铁锈味，耳边是逐渐逼近的皮鞋踏地声。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坂田纯太郎身边停下，下一秒，坂田纯太郎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勉强伸手捂住崩裂得更严重的伤口，坂田纯太郎的视线晃晃悠悠地落在那个收回踢翻箱子的腿的黑色人影，和那个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上。

似乎是明白自己死到临头，坂田纯太郎反而平静下来。看清来人面孔后，联系着那标志性的着装，莫名生出些迟疑和不可置信。

“琴……酒？”

不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新晋“劳模”年纪看起来这么小啊？！

没等他震惊完，来人已确认了他的身份，冲着头和心脏部分开了四枪，眉心一枪胸口左中右分别一枪。

在子弹触碰到坂田纯太郎之前，琴酒恍惚听到了水滴落在深潭里的声音。

滋啦——

琴酒下意识朝着噪音反方向偏头。

那是电子产品过载后损坏发出的声音。

扯下戳在衣领上伪装成领针的迷你摄像头，扔掉口袋里的开始发烫的追踪器和手机，琴酒没在意摔裂的东西，只是看着坂田纯太郎消失的地方。

那里仍然有缓慢扩大的血滩，只是多出四颗悬停在空中的子弹。

『领域展开』

以某一瞬间停止流动的那滩血为中心，一个看起来由粘稠的蓝黑色液体凝聚而成的半球体护罩缓慢成形，并迅速扩张至深巷拐角，把转过身正准备后撤的琴酒笼罩在内。

『虚域蓝岛』

被罩住的琴酒抬手揉了揉眉心，试着缓解呕吐感。

在那个护罩一样的东西透过他的身体扩展开的时候，好像有粘稠的东西穿过大脑，限制了思考速度，也削弱了身体的反应速度。

乱七八糟且忽高忽低的声音强.制性地塞满了脑海，不仅塞满了脑海，细看之下，那些粘稠的东西就是混着漆黑文字的蓝黑色不明物体，甚至还有一串串由二进制的01排列组合的数据流。

早知道不烧文件了说不定还能活呸呸呸也可能死的更快……

救命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

黑衣组织没良心也就算了怎么还雇佣童工啊……

&%*?#@伤好了？！

这个小颗粒是什么？好像是追踪器？

也不知道暗杀王去哪了动静这么大也没看到个人影……

“你看了那份文件？”

琴酒眯起眼睛，转身盯着从血泊中一骨碌坐起摸索着自己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的坂田纯太郎，举枪对准目标后，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冲破絮语，而坐在血泊中看过来的人还有些茫然。

“我……我不知道……”坂田纯太郎低头看着沾着血迹的双手，透过十指可以看见灰扑扑的地面，可以看见半透明的内部构造，血管内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蓝白的数据流，“应该是看过……”

那双半透明的手颤抖着抬起，盖住颤动的眼睛，似是突然惊醒，坂田纯太郎有些涣散的瞳孔的焦点从自己手上移开，透过流动的数据，看向领域内另一个活人。

“别杀我……我不想死……所以……”

原本平静茫然的面孔倏然扭曲，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夸张地咧开，眼睛却反常地瞪大。

琴酒视野边缘闪过几道蓝光，转动眼球看到一条条末端为锥形的数据链时瞳孔骤缩，在领域影响下，开枪或调转枪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勉强移动几公分避过心脏和头颅。

噗嗤——

血液喷洒，锁链收紧，将人吊在半空，地面上滴落的血汇聚着，流动着，几乎盖满小半个领域。

“嘻嘻嘻……只能请你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