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少不知人心生亦妖魔
北天真武大帝有不才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天界怕是无人不晓。
这位太子爷是出了名儿的荤腥不忌浪荡多情,风流韵事遍布各大仙门宫殿——今儿能为了东海三公主跟龙王拔刀,明儿又能为了露华宫的仙子去九重天摘星,不单如此,一千年前菩提老祖寿宴,竟公然调戏了天璇星君身边的天奴,惹得向来斯文的星君和他当众大打出手,把老祖的寿宴搅得一塌糊涂,横空飞来的酒盏还打歪了滕遇洋的发冠,怒得滕遇洋拔剑而起,也加入了这场恶战。直到有人请来了西天的佛祖才得以平息,三人皆被罚了百年禁闭。
现在想起这人,小心眼的蛇妖还是恨得牙痒:“当年我最喜欢的衔珠玉蟾冠就是毁在他手上。”
土地:“......”
想罢,蛇妖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那疯子偷了什么东西?”
土地也不太确定,犹疑道:“听说......是娲皇鼎。”
滕遇洋皱了皱眉,“昆仑娲皇鼎乃炼魂造魄之物,他偷这东西做什么?”
“唔......”土地也想不明白。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转脸一看,是殷离腰上拖着长剑惊魂未定地跑来了。
看赫赫有名诛仙斩魔的上古利剑的剑身就这么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拖拉着,土地又心痛了,扭过脸去不忍直视,嘴里直念叨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滕遇洋倒是毫不心疼,闻声看去,只斜睨了他一眼,无奈得紧,“怎么了?不是让你中午去找麻姑吃饭吗?”
人与妖终究不同,自从发现在山里交不到朋友,殷离缠滕遇洋缠得越发紧了,蛇妖走哪儿他都要跟着。
方才滕遇洋和土地下棋,殷离觉得无聊便一个人跑去溪边玩会儿,这会儿急匆匆地奔进来,滕遇洋只当他又饿了。凡人就是麻烦,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
可殷离进来时却是一副惊惶神色,小脸惨白,还未进门便喊道:“月泉里有一只妖怪!!!”
蛇妖见怪不怪,哼说:“这罹山满山都是妖怪,早就告诉过你,现在才知道怕?”
“不是!”殷离气喘吁吁地一头扑进他怀里,“这只特别大!有这房子这么大!”
滕遇洋被他嚷得头疼,只当他是遇到了犀牛精一类的大妖。伸手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一边拍着背压惊,一面儿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棋盘上的棋,一边还不忘漫不经心地恐吓:“是么,这么大的妖怪,一口就能吃了你,骨头渣都不剩。看你还敢乱跑,老实在屋里呆着吧。”
殷离一缩进滕遇洋怀里就安分了不少,紧紧抱着滕遇洋的胳膊,眼睛不时盯着门外,不死心地描绘道:“那妖怪有尖牙,身子像老虎,背上还有翅膀......”
这回他话没说完,土地和滕遇洋执棋的手都顿了顿。
滕遇洋低头看向他,“背上有翅膀?”
土地也看他,“身子像老虎?”
殷离见他们终于当回事儿了,使劲点头。
土地和滕遇洋对视一眼,彼此皆是满脸错愕。原型双翼兽身皆为上古原神,身子又像老虎的.....三界之内他们只知一人。
又是原型现身,很可能是受了重伤。
但能伤这位至此地步的......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不禁让人觉得错愕惶恐。
“你刚说,你是在哪里看到这只妖怪的?”滕遇洋终于严肃了起来。
殷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月泉。”
滕遇洋将人放下,指尖在他额间轻轻一点,平淡道:“去找麻姑吃饭,我去接你前,不准乱跑。”
殷离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看到眼前铺天盖地迎来一片雪白的光。白光散去时,自己已经身在麻姑庙了。
“大蛇!”身边没了那人的气息,殷离急促地大喊道。
喊得正织布的麻姑一惊,愣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殷离,“咦?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
送走殷离,滕遇洋和土地便立即闪身来到月泉旁,刚一走近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殷离说的“妖怪”还泡在泉里,周身泉水已被血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哎呀哎呀!不得了!”看清了泉里的人,土地慌慌张张地蹚水而去,边走边着急地高喊,“罹山土地,拜见白虎神君!”
滕遇洋却没他那么热络,倏地冷下脸来,不紧不慢地挥袖招来一片祥云,踏在云上慢悠悠地飘过去,连鞋都不曾沾湿半分。而后麻木不仁地淡漠道,“别拜见了,他听不见的。”
土地抬头看他一眼,着急地跺脚,“你还有心思站在那儿说风凉话!还不快救人!再晚一会儿,怕是西天如来都无力回天了!”
蛇妖负手而立一派无动于衷,“救他?他便是真的灰飞烟灭了也不是我的过失,当年我封神大典,他可是头一个走的。”
土地:“......”
即便早知蛇这东西记仇,土地还是狠狠汗颜了一把。可眼下却也没工夫再劝他,见滕遇洋不管,只好自己撸起袖子给白虎神君输送灵力。
土地的这一举动换来滕遇洋一声嗤笑和不屑一顾。就土地这区区几百年的修为,便是全搭进去也不过是给人家做个陪葬。
可这边儿土地却一点儿没有掂量掂量自己的意思,一副视死如归当真要把命搭进去的架势。面冷心热地蛇妖冷眼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冷哼一声,一掌把土地推开了。
土地周身灵光已经所剩无几,被他推开后就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蠢货。”滕遇洋脸色阴沉,冷声低骂一句,伸手触上了白虎的眉心。
源源不断地充沛灵力自滕遇洋的指尖涌入白虎的经脉,不过须臾,水里奄奄一息的巨兽就有了些苏醒的迹象。似是没想到滕遇洋会出手相助,土地微微张着嘴,坐在地上惊讶地抬头看着滕遇洋。
须臾,滕遇洋的指尖离开白虎的眉心,转手又给土地渡了几分灵力,语气却寒若玄冰,“你我相识千年,也没听你唤我一声神君。对他倒是恭维得很。”
土地微微愣怔着,只知道抵在自己额间的手指带着几分怒意,离开时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确实从没唤过滕遇洋一声神君,而蛇妖虽喜怒无常,却从未跟他认真计较过这些尊卑礼数。这还是百年来的头一次。
“狼心狗肺的东西。”头顶传来蛇妖低声的唾骂,不等反应,滕遇洋已甩袖离开。
小心眼的蛇妖,最恨身边的人同他讨厌的人亲近。
于是白虎神君苏醒之际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云靴金冠,一身黑袍总被他穿得花枝招展。
“神君?神君您醒了?哎呀,到底是何人伤您至如此地步?”
直到耳边传来土地叽叽喳喳的欣喜声音,殿玦才察觉到身体里有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在运转。带着股让人不舒服的森冷阴寒之气,却十分充沛深厚。靠着这股灵力定神静憩半晌,才终于重新恢复人形。
“此地何处?”高高在上的白虎神君拄着自己的三尖戟从泉里站起身来。
土地后退一步恭敬地答:“此地乃晋安罹山。”
“是你救我?”殿玦冷着脸环顾四周,唯独没低头看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的小小土地。
“不不,”土地连连摆手,“小仙修为低微有心无力,是烛九神君,这里是他的辖地。”
听到滕遇洋的神号,殿玦愣了愣,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语气怪异,不自然道:“他人呢?”
“唔......刚走不久。”
虽说都是神君,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上古四大灵君,自混沌起便分守四方,其位仅次于天帝。而朱雀好动,玄武亲切,青龙归隐不问三界世事,其中最处尊居显、名声显赫的,当属西宿监兵白虎神君。
如此生来便位于众神之上的人,难免心高气傲不可亲近。当年滕遇洋封神任罹山神君的时候,殿玦是最不满的。大概是觉得无端端被一只下界蛇妖拉低了神君的身份,封神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扔下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当神君了。”便拂袖而去。扫尽了蛇妖面子。
于是滕遇洋和他这梁子自此便算是结下了,蟠桃盛宴,太子生辰,佛祖经筵......二人各自为阵,千年来碰面数次,竟从没说过一句话。
可连神仙也难料想这造化弄人世事无常,白虎神君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头一次被谁所救便是对自己最看不上的那位。所以说,做神,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绝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