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蛇妖气愤地将此事讲与土地听,土地也很感慨,“这用不着了就扔的不要脸劲,可真深得你真传......”
强买强卖也就算了,还要讨价还价。成功爬上床的小白眼儿狼缩在被窝里睁大了眼睛,缠着滕遇洋讲故事听。
蛇妖被他缠得无法,只好敷衍道:“好吧,那就讲一个。”
殷离期待地看着他。
蛇妖合上书,替他掖掖被角,缓缓开口,“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旁有个罹王府......”卖关子似的顿了顿,方又慢吞吞道,“府里有个小傻子,缠着老妖怪讲故事......”
话音刚落,一阵掺着雨丝的大风猛地吹开了门窗,案上烛火诡异地晃动几下尽数熄灭,屋内顿时一片黑暗。房门被狂风吹得几近断裂,冷风呼啸,天边隐隐雷声蓄势待发,伴着忽明忽暗的闪电,细雨密布像是要淹了整座青山。
殷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黑暗中本能地伸手去够身边的蛇妖,却摸了个空。
“滕遇洋?”慌忙坐起身,脖颈前便触到了什么冰凉锋利的东西。
“别动,我这剑刃锋利的很,你再往前一点,削掉了脑袋可就不好玩了......”一片漆黑中响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声音。
而那话音刚落,角落里又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森然响起:“这话该我对你说。”
不请自来的黑影动作一滞,才发现滕遇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身后。自己颈前同样一片冰凉。那黑影愣怔了一瞬,非但无惧,反而大笑起来:“早听说罹山烛九神君,现世仅存的娲皇血脉。今日一探,果真身手不凡。”
蛇妖不理会他把马屁拍上天,手里的剑纹丝不动,语气是一贯的讥讽奚落,“在下不过小妖一只,承蒙菩萨偏爱在这青山养老,哪能和真的神君相比?看来殿玦当真伤你不轻,连我近身都察觉不到。”
傲狠松手示好,长剑“叮当”落在殷离身前的被单上,言语轻快,“开个玩笑而已,无意冒犯。傲狠深夜叨扰,其实是来求神君帮忙的。”
架在他项颈前的剑刃并没有离开,蛇妖低笑,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挥,屋内烛台重新亮起,“我可不记得咱们的交情何时好到了互相帮忙的份儿上?”
傲狠丝毫不在意抵在自己颈边的利刃,挨着剑锋坦然转身,漆黑空洞的瞳仁直直望向滕遇洋,笑得狡黠,“你和殿玦的交情,应该也没好到帮他立功的份儿上。”
蛇妖挑眉,“白虎神君说了,帮他捉到你,必有重赏。”
傲狠勾唇,“你若帮我,也有重谢。”
“既然都是重礼,我凭什么选你?”滕遇洋懒声反问。
傲狠突然笑了,“哈哈哈哈——神君是记恨千年前菩提老祖寿宴,我砸了你玉冠的事?”
滕遇洋从容地看着他,“是又怎样?”
“拿我的血玉紫金冠赔你如何?”
蛇妖似笑非笑,“我何时用过别人剩下的东西?”
见傲狠并不像来寻衅的意思,滕遇洋收剑入鞘,抱着被吓呆的殷离坐到桌边的矮榻上去了。
傲狠也丝毫没有作为三界要犯、不速之客的自觉,跟着在桌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还大方地伸手给自己到了杯茶。垂眸间无意看到了茶盘上的小玩意儿,空洞的眸子忽然不易察觉地温柔起来。沉默良久,话问得突兀,“你也喜欢人间?”
滕遇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模样茶宠,前些天在人间淘回来的小玩意儿。
蛇妖没有搭话,傲狠便顾自把玩着那只泥人,着魔似的自言自语,“我也喜欢。”
那一刻滕遇洋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一丝猩红,和额间隐约浮现出一抹朱红印记。暗金的眸子顿时凛然起来。
滕遇洋脸上并无变化,藏在桌下的右手却再次无声地压上了剑柄,一转不转地盯着对面的不速之客,冷声道:“你堕魔了?”
傲狠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他,扯开嘴角笑了,“不错。”
“什么时候?”
“早了。”
“为什么?”
傲狠顿了许久,而,后往滕遇洋面前推来一只巴掌大的青铜小盒,“为了它。”额间朱红又鲜艳了几分,却依旧语气平静。
“娲皇鼎?”滕遇洋皱眉。
傲狠笑笑,“娲皇鼎里面的东西。”这人自始至终神情自若,若不是额间那抹红印,没人能看出他是魔。
滕遇洋看他一眼,抬手,指尖把脉似的按上盒顶的青铜符文,很快挑眉,不甚肯定道,“一枚情魄?”
“不错。”
“谁的?”
傲狠忽然笑得诡谲,唇瓣轻动若无其事地从齿间吐出了四个字,“天璇星君。”
滕遇洋怔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到滕遇洋诧异的表情,傲狠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伴着屋外如瀑的雨声回荡在空旷的屋里,听着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寥。
“无论千年后还是千年前,我与他之间,当真是孽缘。”傲狠垂眸笑说。
一句不像抱怨的抱怨,嘴上虽念着“孽缘”,说这话时,却是满眼满心藏不住的贪足缱绻。
隔一张方桌,两人相对而坐,滕遇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痴魔的人,许久,只说出一句,“你当真已无药可救了。”
“我知道。”傲狠无谓地点头。
这人和千年前初见时已大相径庭,说话的语气,疯魔的神情,无一不和当年不可一世的浪荡公子判若两人。
“天界不容魔的存在,一旦堕魔,必当诛之。”滕遇洋道。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盗这娲皇鼎作甚,它救不了你。”
“我知道。”那人还是这一句。
蛇妖无言。
傲狠却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我想求烛九神君用这鼎,帮我塑一个人。”
“什么人?”
“鼎里这人。”他道。说罢有些自嘲地笑,“从前万事如愿了太久,不可一世心高气傲,不知求而不得为何物。自以为这世上绝无自己办不到的事,找不回的人......”却原来,连这点期许都是奢念。
试了上百种法子,读了上千本古卷,狂怒之下不知砸了多少丹炉。一次次等待,一次次失望,任他人万般阻拦劝说,一个字都进不了耳朵。相思入骨妄意痴缠,执念一日比一日深重,待反应过来时,自己额间那抹朱砂早已红的刺眼。
至此犯下万般罪业,只是想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