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就全然算作自谦了,我充其量只能算作预备役,没有正式制服,满身学生派头,而她已经肉眼成为沉稳可靠的大人了。
我跟新田明会认识,除了有在工作场合打招呼,也是因为她现在接替了部分伊地知先生的工作。
辅助监督的工作压力大,除了日常性的工作以外,还要配合咒术师祓除咒灵。无论前期的情报调查、组织协调,以及后续的伤情鉴定、损害赔偿、隐患排查、对剩余工作进行整理核实、判定事故责任、完成专项报告等收尾工作,都难以假借他人之手。
辅助监督其实是现场应急指挥和监督服务的集合体,要保证受到咒术师的权利是为公共利益服务的,在出现失控变异及时纠正。
因此,后续封存档案时,必须做好全面交接,接受上级部门审查,按规范完善资料,履行审批手续,补写情况说明。
更别说还要学习优秀材料,定期复盘分析,写总结报告,参加名目繁多的考试等等,完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难缠。
诅咒的形式五花八门,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判断。如果拿不到足够的材料,又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只能赶鸭子上架,谁能保证不出现任何意外呢,弄错步骤会造成致命伤。
除了过硬的专业素质以外,做辅助监督还非常考验心理素质。很多看起来需要机械降神的工作,却由本该庸碌的普通人夜以继日,哭的情况也不少见……虽然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总的来说,做辅助监督对体力和脑力的要求都很高,长期出差靠体力熬,而且不一定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就越轻松,掉以轻心的危害更大。
这份工作很折磨人,长期接触诅咒也有害身心健康。祓除咒灵是最危险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却只是海面凸显出的冰山一角,更多事情隐藏在水下,只有身处其中感受到它的庞大。一个咒术师通常会有很多个辅助监督。
想到七七八八的事情,伊地知先生玩命工作的记忆又在我脑中复活了。
两面宿傩借用虎杖身体复活,绝对是近期值得咒术界高层震动的大事件。
五条悟拒绝了立即实施死刑,向高层提议先找出全部的手指,把死刑变成死缓,虎杖也顺理成章由高专监管。后续的非战斗工作自然都落到了高专最厉害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身上。
伊地知先生平常就很忙,又不擅长拒绝,靠谱的专业能力和谨小慎微的心态结合在一起,简直就是针对他本人的诅咒。
从三月份折腾到现在,最近一系列事情都表明了虎杖状态稳定,能够压制住宿傩,新田明又分走了部分工作,伊地知才总算缓过气,有了几天难得的休假。
新田明自称正在探查八十八桥事件,打算顺便把我送回高专。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坐到副驾,扣上安全带。
“新田小姐,您之前说到的八十八桥是指?抱歉,这个是我可以打听的吗?”
“当然没问题,星野你平常不参加聚会,应该还不知道吧?”
“是好事情吗?我一直很遗憾没有好好跟大家交流心得,因为虎杖同学的事情,平常去【窗】都感觉空气充满了微妙的气氛,伊地知先生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想在这时候添麻烦。”我软声细语。
“保持平常心吧,这一行干久了就见怪不怪了,其实我也是职场新人,就不跟你摆架子了。我们私下里都对你很好奇呢,毕竟是高专专属的辅助监督。”她说。
“我们还有其他辅助监督吗?”
“当然有,大部分都是外面来的,背景和履历都很复杂,伊地知前辈肯定也不愿意你跟他们来往。”
新田似乎弯了一下嘴角,继续说:“其实我们工作的绝大部分都属于可知情范畴,辅助监督私下经常分享工作的情报。人脉就是要用在这时候,比起匆匆忙忙到现场,更要的是四方打听收集信息。”
“新田小姐原来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收集情报的吗?太厉害了,我也要加把劲。”
“收集情报的办法都差不多,我更喜欢向专业的人询问。一开始我们还觉得下班谈工作不好,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就像现在调查的八十八桥事件,基本确认就是咒灵作祟,有人在自家公寓大门的入口处遭到咒灵刺杀了。”
新田踩下刹车,朝右打方向盘,又接着说。
“虽然日期和地点都不相同,目前探查到遇害的3人都曾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初步怀疑,3个人曾经在过去遭遇了同样的诅咒,随着时间过去,诅咒生效了。”
“他们被诅咒的地点就是八十八桥,这是一处自杀圣地,那附近曾经很流行深夜在八十八桥蹦迪试胆。这座大桥虽然很有名,目前在记录中并没有特别的情况,是在正常使用中的大桥,而且你也知道,高专会派遣专人定期巡视,诅咒的来源尚未明确。”
“……总之,这个任务被标记为橙色危险的级别,如果后面还有关联事件发生,应该会安排给咒术师处理。考虑到整个事件的封闭程度不高,危险程度还算可控,最后可能会指派给高专一年级,也就是你的同学,说不定这件事的后续会由你负责跟进呢。啊对了,这是我的猜测,你先别外传。”
新田明的说话声把我的思绪拉回。
我注意到了坐在电话亭中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闯入我世界的【水蛭】。
一个人靠坐电话亭,状态似乎不对劲。
“新田小姐,劳驾刹车。”
我下车快步上前,敲了敲玻璃,引起她抬头注意,然后我把门拉开。
与我分别不久的佐仓叶子此刻脸色苍白,黄豆般的汗水流过鼻梁。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虚弱地说。
握紧沾血的手指,垂挂的电话筒残留着血迹。
“没事了。”我安抚她说:“马上我就带你去医院。”
“你背后!小心!”她惊声尖叫。
“就是他刺伤我的!”
我当然注意到了,从背后来的脚步声。
一个高个子的,穿着工装连体服,带着棒球帽的,细长眼睛的男人就在身后。
“小心啊!!”
这个奇怪的男人有种反常的紧张。
“跟你没关系,别碍事!”
“真过分,介意先聊十分钟吗?”
“把这个女人交给我,快点!”他虚张声势地喊。
“那可不行,我要带她走。”我坚决地说。
他的犹豫出卖了他的恐慌。
就在这时,新田明也赶来了。她从后备箱取出了——撬棍,把堪称现代物理圣剑的超规格武器握在手中。
“让开!”
“喝呀!去死吧人渣!”她挥舞撬棍,气势可以用猛虎下山来形容。男人半躲半闪,仍不免被重重砸了好几下,
“干得漂亮,新田小姐。”
队友实在太给力了。
这时候只需要摇旗呐喊加油就行了吧。
男人摔倒在地,从花坛抓起一把土沙,朝新田扬过去。趁着她阻挡的间隙,掉头从他出现的方向逃走了。
他跑得不快,差点失去平衡,像条被人打断腿的野狗。
周围已接近无人区,新田无法跟着追上去。
“没事吧?没事的,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她回头冲我这边喊。
我扶着佐仓从电话亭走出来。
“你们都没事吧?”她仍然举着撬棍,警戒着追问。
“我刚刚说完真的眼前一黑,都要吓死了。”佐仓自嘲地说:“你们是警察吗?”
上午还活蹦乱跳,晚上再见就被捅刀,甚至差点被绑架。
当水蛭很危险啊。
接下来新田明开车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她甚至还想报警,被我阻止了。
“星野,她是你的任务对象吗?”新田明不解地问。
我摇头。
“她的状况稍微有点特殊,是否需要报警还是跟当事人确认一下吧。”
“新田小姐,没想到我们第一次亲密合作是在这种情况下,您还有事就先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能行的。”
“我怎么放心走,那个女孩现在还在昏迷。”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分明是绑架啊!居然会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对方这种做法,显然已经具备违法犯罪的心态了。”
“老实招了吧,我挺害怕的,我有个亲弟弟在咒术上比我有天赋,真担心他哪天不听话就卷进危险的事情里了。”
新田持否定态度。
“新田小姐是为了提前攒经验,才成为辅助监督的吗?莫非这就是姐姐的关爱?”
“哪有那么夸张啊,我又不是完全为了他,不过我以后还是要争取调回东京都的,我弟弟今年就在那边上一年级。”
“真的?”
她掏出皮夹:“这个就是我弟弟,这个笑得一脸傻相的就是他。”
就在这时,昏迷的佐仓叶子猛地一下坐起来。
我们都吓了一跳。
“你醒了,现在已经2012年了,玛雅预言里世界会毁灭的年份。”我条件反射地说。
“如你所见,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了……”
“骗人吧!”她大喊着从床上扑腾起来,扑到窗前。
静悄悄的,路灯照耀下的寻常世界。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差点以为世界真的毁灭了。”
“哈哈……真有活力啊。”新田明打趣说:“看来你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我问。
“谢谢你们救了我。”她红了脸,别扭地道谢。
“但是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威还等着我去救他……我必须跟我的朋友汇合!”
“你知道怎么找他们吗?”我又问。
“……”她顿时露出了眼前一黑的表情。
“我知道了,佐仓小姐,请把那个人出事的时间,地点,长相告诉我,说不定我会知道。”
她看了一眼新田明,犹豫了一下说。
“我要找的那个人叫威,我只知道他叫这个名字,他是国外的移民只1个人在住,平常会在车站前的全家打工。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叫林,因为上不了户口在很小的时候卖掉了……他住的地方是……”
佐仓叶子回忆着说。
“威代替逃出来的林被抓了,他以为我也是要抓他的人,刺伤了我。”
“我朋友在追那个家伙,他就在我朋友面前刺伤了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没事……”
情急之下,她说得越发颠三倒四。
我与新田明对视一眼,她无奈地点头。
我向佐仓主动说:“好了,我来确认一下吧,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你来纠正我。”
“你有个朋友,名字叫威,他是移民。”
“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名字叫林,因为没有户口在小时候被父母卖掉了。”
“林从买家手里逃出来了,以为你和你朋友是抓他回去的人,就把你刺伤了,还想要抓你当做人质。”
“现在威在那伙买家手里,你想要救他,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
“你很在意你的朋友,他是你先前提到的初中同学吗?”
“……嗯,是。”
她又犹豫了一下,低下头。
……
“干得不错,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我拨通伊地知先生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他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