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远远的停了下来,齐刷刷扭着脑袋往后看。
盛夏问:“是不是不唱了?”
“嗯呐,”二虎说:“我看手都回到车把上了!”
盛春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们太坏了,咋不等等我?”
盛夏笑道:“我第一个喊你的,谁让你傻乎乎的不跟上!”
“我哪儿知道这么吓人!”
老嫖一脸悲愤,心疼的喃喃自语:“我可怜的东南姐......”
沿着一条大直道,一行人来到了旭日国营饭店,望着宽阔的马路,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眼前密密麻麻都是人!
别说骑车了,这种情况走路都费劲,他们只好把自行车锁在了饭店门口。
周东北也是感叹,这年代的业余生活太枯燥了,这得闲成啥样了,一个扭大秧歌而已,马路两侧孩子哭老婆叫,黑压压都是人头。
“东南姐,你看那个女孩的衣服,羽绒服,好看不?”盛夏拉着周东南的手说。
“嗯,”周东南点了点头,“还是白色的呢,真好看!”
“那个,还有那个,红色的羊绒大衣,多漂亮!”
“……”
盛夏的小脸粉里透红,兴奋地翘着脚。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在一望无际的黑蓝灰中,乐此不疲地寻找着一个个亮点,这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周东北吆喝着:“都拉着点手,别挤散了!”
他想借此机会去拉盛夏的小手,可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几次都没让他得逞。
有人在路边卖海拉尔冰砖,他跑过去买了六块,五毛钱一块,坐地起价,真是够宰人的了!
这种冰砖是用白色纸盒装的,里面的冰砖裹着一张纸,没有木棍,含奶量很足,特别好吃。
知道价格后,周东南明显有些心疼,但见大伙兴高采烈,也跟着笑呵呵吃着,什么都没说。
老嫖嘟嘟囔囔:“哪呢?大秧歌在哪呢?啥时候出来呀?”
二虎骂骂咧咧:“操,出来看人脑袋来了?”
周东北笑道:“你可拉倒吧,就你这个身高,你能看着谁的脑袋?”
二虎气的伸手就怼,几个人打打闹闹,随着人流往西走。
盛春紧跟在姐姐身后,一只手吃着冰砖,另一只手扯着她的大衣。
六个人就像巨浪里面的小舟,随着拥挤的人群漫无目的,很快来到了木材加工厂北门,听到了散乱的锣鼓声。
周东北个子最高,给大家汇报着情况:“快了,我看好多人在往腿上绑高跷呢!”
这是木材综合加工厂的大秧歌队,表演者都是加工厂职工,好多厂工会的干事都在忙活。
周东北有些黯然,十年后,再也看不到这番景象了......
周东南回头问:“东北,完事咱俩去看看爷?”
“嗯呐!”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好多人冻得直跺脚,嘹亮的唢呐和锣鼓点响了起来。
伞头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涂着夸张的红脸蛋,棉袄棉裤外套着彩绸服饰,手持一把花伞边舞边唱,秧歌队伍开始出场。
伞头是秧歌队的领头,是总指挥,他象征着风调雨顺。
后面是几十个丑角,有丑婆婆、抽旱烟的老太太,拉毛驴的老爷子,挑着炊饼箱的武大郎......
这些人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引得路两旁的人捧腹大笑。
乐队后面是各种扮相,有拿折扇的公子、耍大刀的武生、妙龄少妇、卖货郎、拿着单桨的渔翁和蹦蹦跳跳的小孩等等。
再往后是跑旱船、龙摆尾、双过街、刘海戏金蟾、车幺妹、傻子接媳妇、九连环......眼花缭乱。
最后面是高跷队,有个人竟然戴着高跷翻起了跟头,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在锣鼓唢呐的伴奏下,他们走着十字步,边扭边舞,动作诙谐有趣、朴实可爱,时而引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兴致勃勃。
秧歌队缓缓向东,两侧的人群看不够,也都跟着走。
实在是太挤了,此时一个个也都不冷了,手套都摘了下来,周东北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一把就抓住了盛夏的手。
小手细腻嫩滑,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盛夏另一只手还拉着周东南,感到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攥住以后,马上意识到是二哥,吓的心砰砰乱跳,轻轻咬着下唇......
坏蛋,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她的粉脸红到了脖颈,小心脏“砰砰砰”跳了个乱七八糟,也不敢回头去看。
她虽然泼辣,可事情真发生以后,还是十分慌乱,甚至都有些六神无主。
周东北紧紧握着她的小手,趁着拥挤,偶尔还能搂一下她的小蛮腰,老牛啃嫩草,他开心地一直咧着嘴。
盛春被挤掉了队,恨恨地找到了老嫖和二虎,大声说:“我姐和二哥搞对象了!”
老嫖他俩眼珠都瞪圆了,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盛春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这二位除了“我艹!我艹!”其他的已经基本不会说了。
羡慕啊!
老嫖踮着脚去找他的东南姐,一颗花心蠢蠢欲动。
盛夏甜蜜又慌张,早就顾不上看秧歌了。
周东南感觉到了异样,又看到了弟弟那只咸猪手,抿着嘴唇偷笑起来。
盛夏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和母亲都喜欢这个心直口快又长相甜美的小丫头,如果她能给自己当弟媳妇,真是求之不得。
这时......
她就觉得左脚一阵剧痛,失声叫了出来,““哎——你踩我脚了!”
她前面一个穿着深色雪花呢大衣的男人转过了头,刚要张嘴骂人,看到周东南的脸以后,不由就愣在了那里。
红色围脖映衬着一张粉红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鼻梁小巧高挺......
还有那张薄薄的小嘴,是那种天然健康的粉红色,看着就让人莫名的心跳加速。
他紧紧盯着周东南的脸,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周东北和盛夏都听到了她的喊声,一起看了过去。
看到这人以后,周东北也愣了,他认识!
孙大马棒!
此人名叫孙洪涛,家就在北山居民区住,八十年代初立棍儿,嚣张跋扈了十几年。
九十年代中期,在市里一家台球厅,他被河西的吕慎行捅了十几刀,当场毙命!
那次在旭日饭店,他对张大蛤蟆说,他们曾经和七哥一起在站前饭店喝过酒,后来还打了一架,对方就是这个孙大马棒!
这人和杨历年、张大蛤蟆他们都有仇。
那次的事情,是周东北后来听杨历年说的,此时的孙大马棒可不认识他。
孙大马棒把嘴里的脏话咽了回去,咧嘴笑了,“呦,真是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周东南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长的虽然不丑,可眉眼轻浮,说话更是流里流气,就不想惹什么麻烦。
这一脚其实特别疼,要不然她也不会下意识喊出来,这人穿着一双黑色棉皮鞋,而她穿的是双条绒毡底棉鞋。
不知道孙大马棒是不是在躲人,重重一脚就踩在了她左脚的脚面上。
“没事儿,你也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拉着盛夏就要走。
孙大马棒已经被她的模样迷住了,怎么可能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