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这么客气干啥,有话就直说!”吴洪说。
“是这样,虽然我和水利局签署了承包协议,可小兰河毕竟属于咱们红升乡管辖,不管我赚不赚钱,乡里我都得表示表示……”
一席话,说的吴洪老怀大慰,这小子,真是太懂事了!
他忍不住喜笑颜开,“东北呀,你这孩子,哎,真是……能不能别一口一个乡长的?早就说过了,以后叫大哥,听见没有!?”
周东北连连摆手,“不行,那可不行,差着辈儿呢!”
吴洪虎着脸,“差什么辈儿?你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咱各论各叫,别惹我生气!”
“好好好,听乡长您的……”
“啥?”
“吴哥!”
“哎!”吴洪眉开眼笑,由于太瘦,脸上的褶子都开着花。
“我是这样想的,以后我一年拿出一千块钱怎么样?当然了,以后如果效益好,也可以适当再添点……”
吴洪先是一喜,没想到他能如此敞亮,一出手就是一千,要知道自己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多。
转念又想,看这小子的意思,不是把钱给我,而是要公事公办?
他的脸色开始阴沉不定起来……
又想起过年时他送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价值三百多,输给自己二百,又给了两个儿子一人十块钱压岁钱,算一算就是五百多块了。
他说给乡里一千,又变相的等于给了自己五百,按理说也可以了......
周东北始终面带微笑,一声不吭看着他。
这件事情,原本他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
拿出两千块钱的现金给他,然后把话说明白,一句不提这钱是给他的,而是请他转交给乡政府。
至于他给不给?给多少?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这么做最大的弊病,就是手里没有收条。
而且这么做的话,就等于给自己埋了一个雷,如果有一天吴洪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乡里有人对自己眼红,未来就是麻烦。
即使这么做在这个年代不算什么,印象中吴洪也没出什么事,可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没必要给自己添这个麻烦!
第二套方案,就是过年时送上一份厚礼,价值是给乡里的一半即可。
逢年过节,人情往来,再加上赌桌上输出去一些,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万无一失,而且还能省五百块钱!八壹中文網
思来想去,他最终选择了第二套方案,所以李红河年前去他家的时候,他才会要他带着自己去吴洪家拜年。
他见吴洪已经神色如常,知道他一定想明白了,于是问道:“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这样挺好!”吴洪站了起来,“我带你去老田那屋交钱,哦,对了,钱带了吗?”
周东北也站了起来,笑道:“带着呢!”
两个人一起往出走,周东北又说:“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过我琢磨着,您手上最好是别沾钱,这样对咱们都好……”
听到这句“对咱俩都好”,吴洪不由就是一怔。
先前他琢磨的一直都是钱,压根就没往其他地方想,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此时才明白了这小子的用心良苦。
是呀,如果这个钱交给自己的话,以后很可能就说不清楚了!
尤其是乡里那些闲汉,万一见老周家卖沙子赚了钱去捣乱,到时候这小子来一句:我给乡里交钱了……
那不就把自己装进去了嘛!
“东北呀!”吴洪踮起了脚,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哥今天服了!”
周东北呵呵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他太了解这位吴大乡长什么性格了,现在自己是没赚到钱呢,所以做的这些会让他喜出望外!
等以后自己赚了钱,他一定又会是另一番嘴脸。
不过,那时自有那时的办法!
自己一路栽花,等有一天哪朵花长了刺,就拿剪刀修理修理,顺便施点肥,实在不行就拔掉嘛!
走一步看三步,过年去他家是第一步,今天是第二步,还有第三步在等着他……
不急!
早晚都得服服帖帖!
两个人来到了一个房间。
以前乡政府哪儿有这么多房间,一间土坯房,所有人都在一起办公,要说吴洪也确实是个能人,他上来以后,办公环境好太多了。
房间里有两张木桌,会计田玉成和出纳刘民两个人捧着大搪瓷缸子在聊天。
“呦,乡长,东北,”田玉成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笑呵呵站了起来。
“老田,东北在市水利局承包了小兰河的沙场,过来给乡里交点管理费,你给打个收条!”
田玉成和刘民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一般大一些的镇都会有财政所,会计也会设有主办会计,辅助会计以及现金会计;可红升乡太小,所谓的财政所也只是一个房间而已,一直都是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
周东北笑呵呵把钱拿了出来,望着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田玉成手忙脚乱的去翻抽屉找纸笔。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小子过年去看老吴,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很快流程走完了,周东北把那张收条叠好,放进了内衣口袋,又连声道谢。
吴洪临出门叮嘱了一句,“老田,老刘,这笔钱必须上好账,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两个人连忙起身相送。
回来以后,田玉成和刘民坐在椅子上,又相互看了一眼。
田玉成说:“一年一千块钱?”
“可不呗!真是财大气粗啊,怪不得家里买了大彩电!”
刘民把要垂下来的头发归拢了一下,挡住了中间那片光亮,又疑惑道:“老田,你说沙子也能卖钱?”
“说的就是呢?这玩意儿如果可以承包的话,以后还不得乱套?”田玉成直摇头。
刘民叹了口气,伸了伸腰,“老喽,越来越看不懂了!”
“……”
走廊里。
“行,不打扰领导了,我就先回去了!”
吴洪拍着他的胳膊,又连着重重拍了好几下,笑道:“你小子呀,走,哥送你!”
“不用!”他连忙客气。
吴洪佯作生气,“见外了吧?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出走,一高一矮,相谈甚欢。
吴大乡长一直把他送出了院子,弄的乡政府一些人都纷纷趴着窗户往外瞅,不知道老周家这二小子怎么会受到乡长如此青睐。
谁都没看到,此时红升乡的支书陈茂学也站在窗户边看着,脸上阴晴不定。
周东北没骑车,溜溜达达往回走。
乡政府门前这条土路最宽,下雨天泥泞难走,三伏天暴土扬尘,即使是这样,它也是红升乡的中央大街。
此时路上冰雪化得脏兮兮的,可到了晚上又会冻成冰。
市里的路更难走,有时上面是水下面是没化开的冰,一不留神就会摔个七荤八素。
周东北小心翼翼穿过马路,刚要拐进胡同,就见路边有户临街的房子在挂匾,不由新鲜起来,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