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两条胡同,郑老屁鬼鬼祟祟进了乡支书陈茂学家。
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刚走,小屯的王老骚来了。
陈茂学把沏好的茶水放在了他身前,“杨红岩有消息吗?”
王老骚摇了摇头。
“祖德,你能确定是周家二小子干的?”
王老骚瘦了,看着苍老了很多。
他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才说:“老陈大哥,我不能确定!”
陈茂学看着他。
王老骚的声音并没有变的尖细,反而有些嘶哑,“但是,我变成这样,最高兴的一定是老周家那个小疯子!”
陈茂学没说话。
“我查了这么久,能查到散播我谣言的共有五个出处,其中一个就是老周家那趟房的老李婆子!”
“虽然我还没有证据,可我也不会让他家好过!”
王老骚咬牙切齿,脸上下垂的皮抖动着。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二十几分钟后,王老骚才走。
陈茂学只是推开了家门,并没有再往出送他。
望着踱步走出自家院子的王老骚,陈茂学觉得他腰好像弯了,走路的姿势也变了,具体哪儿不一样又说不好。
挠了挠头,关上了房门。
“你说你都快退了,和这些人折腾个啥?”他媳妇正在炕上铺被褥,摔摔打打,有些不高兴。
“你懂个屁!”陈茂学骂了一句,脱鞋上了炕,也不脱衣服,扯过一个枕头垫在了脑袋下面,闭目养神。
周疯子?
大年初七和李红河去了吴洪家,带着厚礼不说,一待就是一下午,喝酒打麻将,呵呵!!
承包沙场,竟然只交了1000块钱管理费,还没和自己打声招呼,这是明显没瞧得上自己呀!
我陈茂学没退,还有三年呢,这就敢骑自己脖子上拉屎了……
1000块钱?
上坟烧报纸,这他妈就是糊弄鬼!
他吴洪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当年在知青办就没少捞好处!还有副乡长刘岩,这个城里来的年轻人更不好斗!
这两个人就不可能雁过不拔毛,打死我都不信!
第二天上午九点。
周东北把老嫖和二虎喊到了身边,“你俩注意点,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点了点头。
郑老屁、冯嘎子、牛素钢和张大军几个人,在人堆里兴奋的走来窜去,不住嘴地鼓动着大伙的情绪。
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有七十多岁的老张头,也有抱着孙女的钱寡妇,人见人烦的三秃子,甚至连“挎着筐”的吴老二都来了……
小兰河畔老弱病残,孩子哭老婆叫,好不热闹。
远远的一棵树下,王老骚披着件蓝色中山装,猫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眼睛如饿狼一般。
周旺脸色有些难看,尽管这些人都在河对岸没过来,但黑压压一片越聚越多,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指挥着一台满载的车拐上马路,回来赶快走到儿子身边:“这么下去不行啊!”
周东北呵呵一笑,“咱们干咱们的,有什么不行的?”
“可……”
“他们爱看就看呗!”说完,他朝铲车师傅王贵喊了起来:“王师傅,趁着没车,赶快过来抽根烟喝点茶水!”
轰隆隆,冒着黑烟的铲车熄了火,王贵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周经理,报警吧!”他说。
周东北把他的大茶缸子递给了他,笑道:“不急,咱们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看戏得看全套,不然以后可就没的看了!”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王贵安心不少。
周旺觉的自己心跳有些加速,这两天看到郑老屁他们,他就不舒服,沙子越卖越多,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一定会眼红起妖蛾子……
俗话说的好,法不责众,来了这么多的人,就算把房子烧了,铲车砸了,公安来了能有啥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
老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哥,他们把来拉沙的车拦下了!”
“走,出去看看!”周东北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步走了出去。
前面土路上,一辆东风140停在了那里,几分钟前还在河对岸的那些人,此时已经穿过了小兰桥,都站在了卡车前。
司机估计是吓坏了,根本就没出来,车窗关的很严。
周东北一身笔挺的蓝色校毕,脚蹬一双三接头皮鞋,身后跟着老嫖和二虎,再往后是周旺和铲车师傅王贵。
周旺一边走,一边盯着儿子的后腰,他知道儿子天天别着那把斧子。
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打起来……
“乡亲们,这是要干嘛?”周东北乐呵呵来到了近前。
人群里,老张头躺在了卡车前面,身边站着哆哆嗦嗦的吴老二。
黑压压的人脑袋,齐刷刷扭了过来。
郑老屁使了个眼色,张大军第一个蹦了出来,“周老二,沙子是我们红升乡的,凭什么你一家卖?”
“就是,凭什么呀!”抱着孙女的钱寡妇尖着嗓子跟着嚷。
冯嘎子平时在乡里就十分霸道,此时更是张嘴就骂:“操,你们他妈通过谁了?就敢卖我们的沙子赚钱?”
牛素钢也扯着脖子喊:“以前都是随便拉,他老周家凭什么霸下?”
三秃子结结巴巴,“你、你、你给我分、分钱了吗?”
其他人更是七嘴八舌。
“就是,凭啥你家来收钱?”
“对,要收钱也得大伙一起收!”
“我们的沙子!”
“……”
上百人一起骂,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场面,到最后都听不出个数来了,嗡嗡嗡一锅粥一样。
周旺的腿开始发抖,王贵更是往后退了几步,毕竟自己只是借调,犯不上把命扔这儿。
老嫖和二虎很清楚二哥的打算,所以不仅没紧张,还都笑嘻嘻的。
周东北见他们也累了,两只手高高扬了起来,骂声小了一些。
“张叔儿,”他朝张大军招了招手,“你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张大军就是一愣,梗着脖子,“我和你有啥说的?”
“不过来是不?那我就喊出来了……”周东北眉眼间都是笑意。
张大军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要不怎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呢,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就犹豫起来。
人群安静下来。
“我可喊了……”
“别,我过去!”张大军说完还朝地吐了口口水,“操,我看他能说出个啥来!”
两个人还有一米的距离,周东北笑道:“再往前点!”
张大军在郑老屁家可是看到过他抡斧子,此时又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免有些莫名的畏惧。
见他不动弹,周东北耸了耸肩,“既然你不怕别人听到,那我就说了……”
随后又压低了嗓子,“你和供……”
张大军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还没等捂上周东北的嘴。
噗!
就被一脚踹坐在了地上。
是二虎!
人群哗然,哗啦啦往前走。
郑老屁大喊:“打人了,打人了,周疯子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