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了,铁门外。
郝忠海手里捧着个油纸包,隔着铁栅栏往里看了看,轻声笑道:“心真大,还能睡着觉!”
旁边一个中年人也笑了,压低了声音说:“二十分钟!”
说完转身就走了。
郝忠海尽量轻一些开门,可周东北还是醒了,马上就坐了起来,林朝阳的那件衣服掉了下来,露出一身的白色绷带。八壹中文網
“周老板,饿了吧?!”郝忠海笑呵呵走了进来。
周东北咧了咧嘴,“我都闻着烧鸡味儿了!”
“呦,鼻子够灵的呀!”
“帮我打开,”周东北举了举手,“咱得绅士一些,哪能光着膀子吃饭!”
郝忠海拿出手铐钥匙帮他打开,周东北将那件没有领章的警服穿好,伸手就去抓那包油纸,打开以后,果然是只大烧鸡,撕下一个大腿就吃。
“我爸咋样?”他边吃边问,嘴里含糊不清。
“大夫说还得观察几天,只要控制住不感染,就啥事没有!”
“我妈和我姐呢?”
“她们没事儿,老嫖和盛夏也在,就是担心你,总哭……”
周东北停了一下,眼神暗淡,随后又开始吃了起来,无论如何,此时自己都得保持好体力。
“二虎和孙哥伤的重不重?”他又问。
“没事儿,二虎没转过来,在我那边你就放心!”
周东北没再问,等着郝忠海说,这房间没有窃听监控,没什么不能说的。
郝忠海往门口走了几步,透过门上铁栏杆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走了回来。
他把自己去市局,以及去孙大马棒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烧鸡只剩下了一小半。
周东北在床单上抹了抹油手,“来根烟,憋死我了!”
烟雾缭绕。
“都没问题,”周东北压低了声音,“海哥,你要找一下马小花,让他给北安的大姨打电话,问问那边有没有关系,一定要省里的关系,关于精神病司法鉴定的……”
郝忠海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你是怕……”
周东北点了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所以,这一步必须提前走……”
郝忠海由衷的佩服。
眼前这个年轻人真是冷静的可怕,换个同龄人的话,此刻一定吓得要死,甚至痛哭流涕求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捞他出去……
可他对自己今晚做的这些事情,包括见赵秋兰、梁建国和方局,以及去孙大马棒家等等,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丝的惊喜,仿佛都得他意料之内。
“还有,”周东北继续说:“让马哥提前打点一下他大姨那边,做好我随时被关进北安精神病院的准备……”
关精神病院?
郝忠海心思就是一动。
醒酒室里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周东北才继续又说:
“明天,你和我姐不要单独行动,你俩先去红升乡供销社,找到李红河主任,让他带着你们去乡政府,随后让乡长吴洪开一份我是精神病的证明,然后让乡亲们在证明上签字按手印……”
郝忠海犹豫了一下,“他们能帮忙?”
“能!切记,一定要先去找李红河!”
“好,”郝忠海答应了一声,“我估计这几天一直都不会有人提审你,你就好好养着吧!”
“不行!”周东北摇了摇头,“你走了以后,我会要求住院,一是住院才符合我精神病的人设,二是我后背必须得换药……”
人设?
郝忠海先是没太理解,随后就明白了大致的意思,想了想:“用不用我找……”
“不用,既然我能进这间醒酒室,就能再进医院,”说到这儿,他嘿嘿笑了起来,“而且有人一定盼着我赶快住进医院!别忘了,我可是病人,不住院成何体统!不过就得麻烦分局派几个人守着我了……”
郝忠海的脑子也不白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也笑了起来,“行,那我走了!”
“把烟和火柴给我留下呀!”
“放心吧!”郝忠海从衣兜里掏出了四盒大鸡烟和一盒火柴,又叮嘱了一句:“背着点人儿!”
周东北赶快揣了起来,也就是这个年代,否则哪能有这个待遇……
不对,后世一些牛逼的人,进来以后也一样吃火锅喝茅台,这事儿,分人!
郝忠海又把手铐给他铐好,这才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直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以后,醒酒室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值班的公安赶快跑过去看,见里面这家伙正在用脑袋撞门。
“你干嘛?”他呵斥起来。
周东北翻着白眼,口水都流了出来,嘟嘟囔囔,“我发烧了,我得打吊瓶,快,我要死了……”
“你忍着,等一下!”他慌慌张张赶快往回跑。
——
今晚是负责刑侦的魏副局长值班,他才从市局开会回来。
这个案子比较棘手,方老大在会上义正言辞,可自己还是能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他夹着烟没抽,最近老婆意见太大,他准备戒了。
精神病?
他逐句逐句揣摩着老大的话,突然,他站住了。
愣神了足有十几秒钟以后,快步走向办公桌拿起电话,“小刘,你安排一下,为了避免嫌犯周东北犯病,马上安排他住院……”
“魏局,你等一下……”刘队长捂住了话筒,没好气朝闯进来的小王呵斥起来:“能不能轻点,怎么了?”
小王把事情说了一遍。
“你赶快先回去,看着点他!”
小王出去了,他放开了话筒,“魏局,嫌犯周东北刚刚有自残倾向,在用头撞门……”
魏副局长先是怔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巧?
“准备一下吧,先安排住林业中心医院的精神科,你辛苦一下,带三个人值班吧!”
说完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态度好一些,绝对不能刺激嫌犯,导致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明白了吗?”
“明白!”
后半夜一点。
周东北住进了高级单间病房,后背换好药以后,蹲厕所美美地抽了根烟,关灯,睡觉。
昏暗的走廊里,三个公安坐在他门口打瞌睡。
刑侦二队的刘队趴在值台台上,和里面一个小护士聊着天。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没病呢?”他问的漫不经心。
小护士戴着白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和宽阔光洁的额头,她挑了挑眉毛,“你以为精神病都是大吵大闹?”
“不是吗?”
“精神病多种多样,不过我告诉你,你们带来的这位肯定有病!”
“为啥?”
“为啥?”小护士没好气道:“我这边给他换药,他那边掀开我白大褂就扒我裤子……你说说,但凡正常一点的人,能干出这么操蛋的事儿吗?”
刘队长差点没笑出声来,赶快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给我拿两张钢丝床呗,兄弟们这么坐着太难受了!”
“旁边病房没人,你们过去睡得了!”
“不行!”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