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友出去了,屋里又安静下来,两侧长条凳子上的人都不敢正视他俩,就连刚才那两个庄河的,也都耷拉着脑袋。
周东北暗自叹息,不知道这个朱长友关系网怎么样,虎落平阳,弄不好就是个麻烦……
可好话说了一箩筐,屁用没有怎么办?!
这年头就这样,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偶尔动动武力就是不行。
现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然怎么办?还真要在这儿等上半个月?问题是等半个月就能轮到自己吗?
这些给公家单位采购的无所谓,反正不管出来多久,工资照开,吃住报销,慢慢熬呗!
可自己行吗?动一动都得自己掏腰包。
最关键还不是钱的问题,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浪费在这个上面实在是不值!
自己更不可能给齐自强打电话求助,这点事情都搞不定的话,还不让人笑话死!
不是自己喜欢暴力,而是有时候逼的你不得不使用暴力,拳头有时候确实比嘴好用……
他伸手拿起桌子上两根烟,看了看,一根中华,一根阿诗玛,他把中华递给了杨历年。
哒!
杨历年把那根烟扔了回去,在大衣兜里拿出没有过滤嘴的葡萄。
周东北摇了摇头,你个不知道好赖的货呀!想让你当我姐夫,你偏偏喜欢小媳妇!
想让你抽根儿华子,你偏偏喜欢抽葡萄!
骂归骂,还得划着火柴帮他点燃,一根烟还没抽完,朱长友气喘吁吁回来了。
“领导,我们明天再过来看看装车!”周东北说。
不看几眼他还真不放心,谁知道这白胖子是不是在应付自己?
“行,过来吧!”朱长友没敢看他,脱掉大衣,低着头坐回了自己位置。
“七哥,走吧!”
杨历年没好气又瞥了一眼朱长友,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土地上,用脚捻了两下。
两个人走了,朱长友的眼睛眯了起来,恶狠狠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伸手拿起了电话……
——
周东北和杨历年又走回了镇里。
先前被那两个庄河老客说馋了,于是也找了家杀猪菜馆,要了一大份杀猪菜,烫了两壶65度的散白酒,热乎乎地喝了起来。
从下午一点,两个人一直喝到了天黑,每次饭店进来人,周东北都伸长了脖子看一眼,杨历年知道他担心什么,鄙视的直撇嘴。
结完账,周东北问:“老板,这儿附近哪家旅店不用介绍信?”
“往前走一百米,道对过有家新开的,那家就不用介绍信!”说完又絮絮叨叨嘀咕说:“派出所天天催,要去办那个什么居民身份证,所以好多旅店都不用介绍信了,身份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哪儿那么多屁事儿……”
周东北记起了第一代居民身份证的简陋模样,用的是聚酯薄膜密封,一共15位编码。
第一代身份证应该是在1984年开始的,最初在燕京试点,当时有一大批都是用手工填写的,随后又在九大城市相继开展试点工作。
1985年9月,经过一系列的试点工作,全国开始陆续办理。
自己接班以后,户口就转到了爷爷家,既然新青林业局都开始办了,市里应该也是同步的,甚至应该更早,找时间问问海哥。
他道了声谢,回到了座位,把身份证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历年说:“八辈子不离开兴安城,办那玩意儿有啥用?”
周东北笑道:“等有一天,我带着你站在帝国大厦俯视芸芸众生,你就知道你刚才的话有多幼稚……”
“帝国大厦?”杨历年一脸懵逼,“哪儿的呀?”
周东北嘿嘿笑着不说话。
“装逼!”
杨历年骂完抓起大衣,两个人穿好后又戴上棉帽子,出了饭店一下就冻透了。
幸好是顺风,缩着脖子抄着袖,周东北左顾右盼,杨历年又骂:“别特么瞅了,新青就那么两个半社会人,该进去的都特么进去了,剩下几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逼崽子……”
好吧,七哥你牛逼!
毕竟身边带着位猛人,周东北也就不再惦记了。
前面有座没有房顶的木板公厕,杨历年问:“有没有纸,我拉泡屎!”
周东北翻了翻,“没有,憋着去旅店吧,怪冻屁股的!”
“撒泡尿!”
两个人走了进去,借着月光一看,四个蹲坑里的屎比屁股都高了,冻的像一座座小黄塔,幸好没带纸,不然也蹲不下。
尿完赶快往出跑。
路对面,牌匾上有盏昏黄的灯泡,左右看看没车,两个人跑着穿过马路。
周东北仰头念道:“张英英旅社!”
拉开大门,撩开棉门帘,两个人裹挟着一团团冷气,大步走进旅店。
砖炉里的火很旺,真暖和。
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住店哪!”
“嗯呐,两位!”周东北笑呵呵凑了过来,“这旅店是老板娘你的名字?”
老板娘抿嘴一笑,胖乎乎的脸蛋上一边一个大酒窝,“嗯,好听不?”
“贼好听!”杨历年插了一嘴。
周东北瞥了他一眼,又问:“有商务间吗?”
“啥?”老板娘有些懵,“啥?啥叫商务间?”
周东北这才发现说走了嘴,这年头哪儿有什么商务间,赶快又说:“就是两张单人床的房间。”
她摇起了头,“没有,我们这儿都是炕,双人、四人、六人,还有大通铺能便宜一些。”
周东北有些挠头,好多年没住店了,忘了这时林区一些旅店是没有床的,大部分都是火炕,尤其是大通铺,因为便宜,特别受欢迎。
“来间四人的吧,省的我俩挤!”他说。
老板娘笑道:“不用,你俩睡俩人的就行,我家炕大,双人的都是能睡下四个人。”
周东北笑着开着玩笑,“真好,东北哪儿都大,不只是地大物博,老爷们心大,老板娘那啥……大……”
说着话,眼睛还往老板娘胸脯上瞄了一眼,看的老板娘咯咯直笑,笑的波涛汹涌。
他接着又说:“饭店菜码大,就连旅店的火炕都大!”
杨历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菜,得便宜就占!
听人劝,吃饱饭,两个人都没啥意见。
老板娘笑道:“住宿费三块,你给我五块钱,明天退房的时候我再找给你!”
“好勒!”周东北掏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她。
老板娘拉开抽屉,把钱放好,拿出一个本子,“登一下记!”
周东北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和杨历年的名字,单位空着,去哪儿办事写上了青山贮木场。
她接过来简单瞅了两眼,随后在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钥匙板,在上面摘下一把钥匙,又弯腰在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红双喜的搪瓷脸盆,里面还放着两双蓝色的、无法分辨左右的塑料拖鞋。
“拿着!”
杨历年伸手接了过去。
她回身在柜子上拿起了一个铁皮暖壶,拎了一下又放下,又去拎另外一个。
“给,”她把暖水瓶和那把钥匙递给了周东北,“7号,一直往里走,往右一拐就是了!”
“好,谢谢!”
两个人拿着一堆东西往里走,就听她在后面喊:“厕所在走廊最里面……”
“知道了!”周东北答应一声,随后用肩膀撞了一下杨历年,“七哥,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杨历年也没扭捏,咧着大嘴嘿嘿笑,“嗯呐,肉乎乎的,搂着贼舒服!”
周东北翻了个白眼,七哥呀七哥,你真是太有性格了,难不成你是从唐朝穿越过来的?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您老人家这口味是不是忒刁钻了?
门锁是把中号的锁头,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想想多少年没住这样的旅店了。
房间不大,一铺小炕,高粱杆编织的炕席刷着清漆。
东山墙炕上有个带抽屉的四门炕琴,正面墙上贴着张年画,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小子,戴着红肚兜,抱着条大鲤鱼。
地面是干干净净的红砖,只有一张长条桌,多余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更别说电视了。
杨历年把脸盆放在了桌子上,“憋不住了,我去要两张报纸……”
放好暖壶,周东北伸手摸了摸炕。
真好,烧得热乎乎的,能睡火炕还是好,不管是人体内的湿气,还是一身疲惫,在这上面睡一宿,第二天消失的干干净净,精神抖擞。
火炕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它没声音。
想起后世质量再好的床,做某些网文不让写的事情时,也会发出吱吱呀呀或大或小的声音,真是烦躁!
脱鞋上炕,跪着爬到炕琴前,拉开柜门,取出里面的被褥铺好。
躺在被褥上点了根烟,长长叹了口气,恋爱的感觉虽然美妙,可自己血气方刚的身体也需要释放啊,啥时候才能和小丫头钻被窝呢?
一根烟抽完了,还不见杨历年回来,我去,这是掉茅坑里了?
起身拿起脸盆里的拖鞋穿上。
啪嗒,啪嗒,往走廊最里面走……
“七哥?七哥?”他喊了起来,“拉线儿屎呢?这么长时间?”
厕所虽然在走廊尽头,但明显通着外面,凉嗖嗖的,四个坑位一个人没有,难道?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难道是朱长友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