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湾一战,又一次让周疯子的大名传遍了整个兴安市。
如果以前还有人怀疑孙大马棒是死于意外,周疯子更可能是失手,但这一次的事情,再也没有任何人有半点怀疑了!
因为此事有接近六十个桥北的混子就在现场,并且是亲眼所见。
虽然有近一多半人不愿意再提起那天的事情,可还有一小部分人嘴就没那么严了,尤其是喝点小酒以后,更是添油加醋,把当天的事情描述得绘声绘色。
图四他们那十把五连发,还有周疯子的惊天一斧……
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没见过周疯子的庐山真面目,仅凭道听途说,都在心里刻画出了一个形象来:
漫天风雪中,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头戴礼帽,围着一条雪白围脖,脚蹬军勾鞋,黑亮的皮大氅随着凛冽的北风猎猎作响!
他嘴角叼着一根软中华,又黑又浓的双眉下,是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珠子。
右手利斧扛在肩上,左手还拎着一瓶茅台……
传说此人酒量极好,所以给他配上了一瓶茅台,也有说他更喜欢浓香型的五粮液。
雪花飞舞,那把利斧在他手里如飞快旋转的车轮,嗖——飞出去以后,竟然还能回到他的手上!
很快,这个形象越传越广,甚至好多市区的大小马子都开始四处打听,希望能和这样的英雄人物春宵一度。
可惜,周疯子不喜欢跳舞,更不爱赌钱,绝对称得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是,1987年的1月2日起,周疯子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与之相反的,是桥北第一棍儿马回子的名声扫地,据说那三根手指头都接上了,只是使不上力气,成了摆设。
他也是老混子了,既然人家当场扔下了一千块钱,那就是江湖事江湖了,必须谨守规矩。
当晚,病房就来了两个分局刑警,询问当天下午在河西湾是否打了群架,又问他手指头是谁砍断的。
马回子矢口否认,说手指是在家里劈柴火弄的,至于说打什么群架,他压根就不知道。
他不说,谁都没办法。
两个人临走的时候,其中那个双眉之间有颗红痣的公安说,如果以后想起了什么,就去分局找他,还说他姓郝。
马回子当时麻药劲儿刚过,疼的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
愿赌服输,找个屁!
——
今年过年早,1月28日就是除夕。
周东北除了偶尔去河西湾看看,余下时间开始琢磨年货的事儿,没办法,好多关系都得走动,这是大事儿!
今年家里虽然也包了好多黏豆包,可此一时彼一时,今年的黏豆包不能是主力了。
商业街逛了两天,只买到了两根鹿茸和三只飞龙,其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
这天,他蹬车去了商业街东头的百货商场,看了一圈电视机的价格,不由也是咋舌,今年虽然不用电视票了,可一台18寸的彩电,竟然涨到了3180块钱!
真是抢钱一样!
“同志,”他趴在柜台上问里面的女营业员,“那个金星牌14寸彩电多少钱?”
“哦,这个是新到的货,c37-401型,1790元!”
“怎么涨这么多?我去年过年前买的牡丹14寸彩电,一台才1050!”
营业员笑了,露出一对好看的小虎牙,“那是啥时候的事儿了,下半年就涨了!”
说着话,她伸出了四根手指,“差四寸,就差了1390块钱!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差了四寸而已,能有多大区别……”
周东北记了起来,1986年的下半年,确实有过一次彩电的涨价潮,可没想到竟然持续了这么久。
他想了想,还是得买14寸的,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给家里买的就是14寸,如果给盛夏家买18寸的,母亲虽然不会生气,可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同志,给我开一台金星吧!”
女营业员还以为他就是瞎打听,没想到人家买了,于是笑呵呵赶快开票。
他又买了天线和几十米的线,把电视机的纸箱牢牢绑在后车座上。
路边,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打出溜滑。
助跑到冰面前,两脚站立,人就滑出了七八米远,滑出好长一条冰道。
他一边绑着电视,一边笑呵呵看着,孩子的世界真好,时间无比漫长,无忧无虑。
这时候总盼着快快长大,可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懵懵懂懂的少年时光,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成年后什么都懂了,却没了意思。
顶着北风往家骑,琢磨着过了年的规划,手里现在的钱还是太少,不然何必这么遭罪,整台桑塔纳开多舒服?
娘的,自己要是这时候买上一台,绝对是兴安一哥!
哎!
失败,一年了,拼死拼活才攒下二十几万。
而一台桑塔纳在1987年,全办下来至少要11万,可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现在根本就不敢乱动。
另外,枪打出头鸟,太招摇了也不是好事!
想想,红升乡太过偏僻,如果能搬到市里就方便多了。
可现在兴安市还没有商品房,就算想买房子都费劲,市里绝大部分都是单位分的房子,公产又不让私下转卖。
即使自己真能找到合适的,花点钱买下一户,可什么手续都办不了。
一个月前,他曾试探着和母亲提过,大意是以后有钱搬城里住,可母亲连连摇头,说在红升乡已经住习惯了,哪儿都不去,哪儿也没这儿好!
故土难离,这一代人都这样,想改变他们很难。
再有,自己也舍不得盛夏,可要说连她家也搬进城,自己还真就没这个实力,起码现在没有!
难道以后要在红升乡整宅基地盖四合院?
这特么不成土财主了嘛!
不行,绝对不行!
话说以后能不能在市里弄块地皮呢?可兴安市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吗?
快到大铁桥了,这是横跨汤旺河两岸跑火车的桥,据说是当年小鬼子修的,也不知道真假。
前面有人步行,大衣领子立着,大冷天竟然也不戴个帽子。
他缓缓从这人身边骑了过去,眼角余光看到他的侧脸后就是一愣,车把一晃,差点没摔倒。
杨红岩!
把王老骚煽了的杨红岩!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铁路劳保棉大衣,左边的头发露着青茬,右边的长发遮住了一半脸,细长的眼角斜斜向上吊着,见有人回头看他,那只眼睛瞬间就凌厉起来。
周东北心脏就是一紧,隔了几十年,没想到自己又一次看到了这个人!
自己是装疯,可这个人绝对是真疯,是那种完全不可理喻间歇式的发疯。
他快蹬了几步。
上次图四就和自己说过,说红岩回来了。
一般人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起码要在外面躲两年,可这还不到一年,他竟然就回来了,而且还如此招摇过市!
这家伙不会消停,估计用不了多久还得出事,不知道这次谁会倒霉,是不是应该告诉海哥?
盛夏家大门没关,他推着车直接进了院子。
牛素芬抱着盆从仓房出来,“东北,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婶儿,”周东北笑呵呵支好自行车,“快过年了,我去百货商场,给家里买了台电视……”
牛素芬好一阵惊喜,“这孩子,花这钱干啥?你看看,快进屋,快进屋,冻坏了吧?”
“不冷!”周东北说着话,开始解绳子。
“孩儿他爸?他爸?”牛素芬嚷了起来,“你出来……”
房门开了,盛建设披着棉袄出来了,“喊啥呀?”
“东北给家里买了台电视,快,快帮帮忙!”说完,她端着盆就往屋里走,“这大春儿,放寒假也不消停儿在家呆着,又不知道野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