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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沉如山’的中年男人,实则是吴景侯的护道之人。
之所以追了少年百里,仅仅只是因为少年在惊鹤峰之上对吴景侯的两次出拳。
只要他不开口言明,就只剩下天知地知自己知了。
中年男人缓缓开口,“我只出两拳。”
魁梧少年默不作声。
一副拳架早已经摆好,依旧与先前无异,倾力防守。
眼前的中年武夫,要远比惊鹤峰老庙祝还要浑厚太多,几近逼到了五境巅峰。
龙行虎步之间,不远处的觅河河面开始出现异样。
中年武夫也没有压制境界,一步重踏,随后身形便出现在魁梧少年身边。
一拳递出,直挺挺落在眉心处。
少年双手护额,膝盖弯曲下沉,如同一张绷紧的长弓。
下一刻,立足之处的地面,像是被无形中的一只巨拳垂直砸落,凹陷下去。
觅河此段常年改道,脚下泥土便是不知几百年前的河床,极为松软。
魁梧少年承受这一下之后,双脚深陷于地面之下,没过腰间。
护在额头的双掌,早已经血肉模糊破烂不堪,魁梧少年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之后,嘴角开始往外淌血。
“两拳。”他缓缓说道。
对方出拳极快,看似是一拳,实则前后毫无间隙,出了两拳。
“我说一拳,就只有一拳!”
中年武夫冷道,随即又递出一拳。
少年手掌早已经崩碎,只得抬起手肘,横在额前。
紧接着,他整个人从地面上被拔了出来,倒飞出去,砸进了觅河之中。
中年武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掌,而后负手而立,眯眼望着觅河。
他存心想要毁掉对方的修道之心。
觅河汹涌迭起,潮推两岸。
那魁梧少年落入水中之后,再也没了声息。
中年武夫冷哼一声,一步步踏河而行,立在河面之上,脚底触及到浪花,但不至于湿了鞋。
等走到觅河正中心的时候,他低头望去,双眼之中蒙上一层青气,仿佛要将河底看穿一般。
哼!
他冷哼一声。
随即一脚跺下。
轰然一声,宽大的觅河像是被从中切断一般,被他一脚断流!
河水被一脚踏开,露出河床,却不见那魁梧少年的踪影。
中年武夫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朝着逆流的方向狂奔出数里之遥,期间断河数次,终究没有再找到那魁梧少年的踪影。
片刻之后,中年武夫原路折返,重回惊鹤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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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河上游处,几十里外。
满身血污的魁梧少年以双膝盘坐的姿态,从河水之中缓缓浮出。
少年面若金纸,显然遭受重创,他双眼紧闭,口诵南瞻部洲的《涅槃经文》。
三境涅槃,乃是武祖划分修道境界之后,从南瞻部洲的佛门之中摘取过来的,大抵的意思便是在此境界,佛家弟子几近无敌!
当然,这不过是武祖的认可而已,剑修的杀伤力,在任何一个境界都堪称是恐怖,只不过剑修是在武祖陨落后才自成一支,也就没独占命名一个境界的可能。
佛门之所以得天独厚,多半仰仗于这部《涅槃经文》,疗伤效果不亚于药丹。
魁梧少年如同觅河上独树一帜的莲花,非但没有顺流而下,反而逆流而上。
在口诵经文之后,他身上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的道心非但没有被打碎,反而愈发凝实起来。
魁梧少年飘到了岸边,徐徐起身,朝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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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武夫绷着脸,一步迈出,脚下便横移出数里路。
半个时辰之后,他重新来到了惊鹤峰的山脚下,负手昂头望去,惊鹤峰烟云缭绕。
想了想,中年武夫狠狠跺地,随着地面一阵颤动,他整个人直冲到了惊鹤峰山顶。
拳庙后殿,武近壁正欲出去喂拳,一只脚刚跨出门,便悬停在半空。
抬头望了一眼门外大有兴师问罪模样的中年武夫,心中大概就猜测出来意。
此人在山下待了半旬时日,虽隐匿了气息境界,但武夫的气场却是掩盖不住,武近壁早也察觉到了,只不过对方不言他便是不语罢了。
中年武夫指了指武近壁,“教拳便教拳,为何拿我弟子当磨刀石?”
除却此前魁梧少年莫名其妙打了吴景侯两拳被记仇之外,许仙言语相激用吴景侯喂拳,自然而然也被记仇。
武近壁缓缓垂落袖口,大抵明白过来了。
武夫脾气急躁,骨头里能揉刀片,眼里却揉不得沙子,山上人尽皆知,为弟子找上门兴师问罪,实则并不罕见。若非武近壁在拳庙打磨了百余年的脾气,平心而论,以他当年的脾气,十有八九也会如此。
他缓缓道,“年轻人切磋,砥砺境界倒是其次,打熬脾气才是真。练拳不练心,日后纵然到了斩道境,也会留下不小的麻烦。”
中年武夫哦了一声,阴阳怪气,“按你这意思,我若是和你切磋,也算是给你打熬脾气秉性?”
这话说得一点不客气。
武近壁自问底子远不如对方浑厚,真要动起手来,难免被压着打,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回应道,“可以这么说。”
中年武夫冷笑,抬手指了指武近壁,“你,我,那就切磋一场,我也好为你那稀松平常的五境,好好夯一下底子!”
“先给你这庙祝喂拳,然后再给那小子结结实实喂几拳,如何?”
“当然,点到为止!”
后面一句话,明显语气变了。
武近壁欲言又止,心湖之中传来声音。
“怎么,怕了?”
过了片刻,武近壁才收敛心湖,双手拢袖,放松了不少。
他指了指拳庙正殿,“切磋之前,先去拜祖师爷。”
中年武夫淡然道,“繁文缛节何须在意,打完再说!”
他成心来此踢场出气的,有岂能听一个庙祝的言语?
武近壁也不勉强,转身回到后殿院内,“跟我来。”
中年武夫大步而行,跨进后院,视线落在那尊硕大的青铜鼎之上,以及堆积成山的廉价药草,眼神鄙夷。
丹不成丹,药不像药,暴殄天物。
武近壁转身,语气淡然,“你要找老夫问拳,在此之前,有人也想找你问问拳。”
嗯?
中年武夫浓密的眉头搅在一处。
四下望去,并无任何人影,再看向武近壁的时候,后者正一脸意味深长,探出手指了指头顶。
头顶上,一道人影踏空而来,偏偏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体态丰腴的美妇,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丰腴美妇顶着日头,身躯周遭,仿佛缭绕着几道光晕圆环,熠熠生辉。
中年武夫一刹那,瞬间摆出拳架,一阵毛骨悚然。
踏空而行,结丹境武夫。
还有……
“那……是阳神道身?”
若是阳神道身,事情就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
平心而论,中年武夫带着吴景侯近乎横穿了大半个玉鼎洲,遇到结丹境武夫凤毛麟角,至于阳神道身,更是见所未见,对于道身这一说也不过是揣测。
卫鸢的阳神落地,气势汹汹。
只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对方,而后视线落在武近壁身上,开口问道,“有人要欺负我这一脉?”
武近壁拱手回应道,“说是切磋,实则和‘欺负’无异。”
中年武夫面色勃然大变,刚欲开口,便被贴身而近的卫鸢结结实实一拳打在眉心处。
惊鹤峰摇摇欲坠,仿佛要塌了一般。
中年武夫直接被一拳砸飞出去,当即口吐鲜血。
卫鸢边走近边道,“既然是切磋,为何不出拳?”
中年武夫面色铁青,倒不是他不出拳,而是根本没机会,对方阳神道身的强横气势几乎压得他抬不起拳来,即便顶着气势逆风出拳,下场只会更惨。
卫鸢阳神缓缓道,“我也不欺你,只出两拳,如何?”
中年武夫面色难看,心中已经想到了什么。
阳神走近,一拳打了出去,结结实实落在对方的心腹处。
中年武夫的身躯紧接着横飞出了惊鹤峰。
阳神转身看向武近壁,冷淡道,“看什么看,还不喂拳去?”
武近壁回神,点了点头,小跑去了前殿。
等武近壁离去之后,卫鸢眼神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距离惊鹤峰数里之外的山下,重伤的中年武夫,还没等落地,便是见到那尊阳神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后者眼神冷漠,等中年武夫即将落地之际,又是一拳跟了上去,直接将其砸上了天。
半空中,中年武夫惨道,“前辈,已经两拳……”
“前辈?”
卫鸢呵呵冷笑起来,“我说一拳就是一拳!”
随即,她凌空站在中年武夫的头顶之上,轻轻一脚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