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仙从觅河一路向北而去,觅河重筑娘娘庙的事情,他自然没有碰上,否则一定会停下来捧个场。
一路往北,用了大概五六日。
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时候会停下来打听一些有意思的民俗和景观。
比如在路过一处不大不小的镇子的时候,他听闻镇子上有一株老槐树颇有灵性,号称是‘求财无果,姻缘必应’。周围几个镇子的人,都对这株老槐树敬若神明,细加看守。
所以许仙特意绕了一段远路,专程去看了这株老槐树。
老槐树很粗壮,枝干如同虬龙,适逢开春,老树正抽芽,一半的侧枝早已经干枯,只有剩下一半,但显然是多年前遭雷击之后枯死的。
那株槐树需要几人合抱才行,约莫有千八百年头。
下面的树枝上,被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绳,除此之外,还有铜锁之类的,铜锁上会刻上名字和日期。
槐树不远处,有着一座等人高的小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泥塑神像和香火应有尽有。
更远处,除了卖红香的,还有兜售铜锁并且能在上面刻字的。
许仙打听了一下价格,铜锁十文钱,配有两把钥匙,刻字价格另算,一个字一文钱。
单论刻字的价格来说,十分良心了,只不过铜锁的价格,就稍微贵了不少。
“小先生,要不要买把铜锁挂在树上?灵验的很。”
许仙前脚刚离开摊位,掌柜的就喊住了他。
一天下来就那么几个游客,能卖一个算一个。
许仙停了脚步,身后年纪不大的掌柜就忙不迭的介绍了起来,“一看您就面生,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咱们镇子的这株老槐树,求财不应,姻缘可是必应的。您瞧瞧树上挂满了红绳和金锁,这些都是来求姻缘留下的,还别说,但凡在这里求过姻缘的人,几乎都会来还愿。”
“小先生年纪不大,想必心里也有了喜欢的青梅了吧?”
许仙问道,“掌柜的这都能看得出来?”
掌柜的大笑起来,“我在这里刻字有十年了,我家祖上也在这里刻字,靠着这桩买卖来户口的。来来往往到这里的人,经过我眼的没有几万也差不多了,看得人多了,也就能看得出对方心里是否住着心上人了。”
“就像是庄子里走南闯北的卖油翁一样,有个油线过铜钱眼儿,滴油不沾的绝活儿,俺们这一行也有绝活儿。”
“无他,唯眼熟尔。”
贩夫走卒,引车贩浆,日子一久,都能总结出些许心得,况且还是祖上几代人都经营相同的营声,如果把祖上经验之谈都写在纸上,说不定能写出厚厚的一本杂书,只不过有没有人看,那就两说了。
掌柜的见到许仙低头打量着摆放在摊子红布上的铜锁。
材质虽是劣质铜的,但为了图吉利,他们行里一般称为‘金锁’,意欲为‘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当然,这句话是从书中翻找出来的。
身为小摊主,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可或缺,见到许仙有买锁的苗头,也就滔滔不绝起来。
“小先生的心上人,如今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吧?而且两人能成眷属美事,应该会比较难,对吧?”
许仙放下铜锁,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年轻摊主笑了起来,“来此地的,分为三种人,一种压根儿没有心上人,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这种人多半是到了成婚的年纪着急的,不求遇到个多么喜欢的人,只求能尽早成婚生子,让家中父母了了心愿。所以这种人来的时候,不管老槐树灵不灵验,都会虔诚的买上几炷香,磕个头,至于金锁……反而就不会考虑了。毕竟锁面上要刻字,连心上人都没有,还刻什么字啊。”
许仙点头,深以为然。
对方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种,就是成双成对来的,求两人早日终成眷属的,显然小先生不属于这类人。”
“第三种,就是小先生这种,心中住着人,但对方未必知道,往往这种来此地会徘徊很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先生不妨买一把金锁,刻上自己和那个姑娘的名字,能否灵验我也不好说,至少图个吉利和安心。”
许仙点了点头,“掌柜的,问个事情。”
“你说,如果买了锁,刻了名字,到最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要怎么办?”
摊主犹豫道,“这种事情,遇到的还真是少,老槐树灵得很,几乎有求必应,很少有回来解锁的事情。”
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买锁的时候配有两把钥匙,如果姻缘当真断了,两人分别带着钥匙过来把锁打开取走便是。”
许仙恍然大悟。
“掌柜的,我先去老槐树下走走看看。”
随即,他就走到老槐树之下,站在树下抬头望去,认真看着那树枝上挂着的一只只铜锁。
铜锁太多,以至于把老树的一条枝干都压弯了。
老槐树下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半大的孩子顺着树干往上爬,骑在上面嬉笑玩耍。
许仙细细看去铜锁,有的斑驳生锈,想必有些年头,有些则是新挂上去的。
他挨个看过去,多数的铜锁上都只刻两个名字。
转身之际,他留意到了头顶上的两把崭新的铜锁,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文字,皆出自于摊主之手。
离许仙头顶较近的一把锁面上刻着一句话,‘惊人,惊情,惊梦,惊心,怆然暗惊后再看时,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恍如隔世;情起不知何处,一往而情深。’
文字细弱蚊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不过锁面左右侧的名字,反而就耐人寻味起来。
左侧留名为‘赵生宣’,右侧名字为‘大晋京城魏在溪’。
许仙先是有些错愕,而后会心一笑。
另外一个挂得稍高一些的铜锁,上面的刻字反而就不那么情意绵绵,一句话为‘若是不灵,他日学成归来,把你这妖树连根掀翻!’
右侧留名为三字‘赵素贞’,左侧二字为‘魏莒’。
许仙笑了起来,喃喃自语起来,“像是这两人的行事风格。”
意料之外的是,离家乡千里之外,还能见到同村人留下的痕迹。
魏莒、赵生宣两位簪花巷的富家子弟,彼此喜欢着对方的亲姐姐。
按照一字一文钱来计价,魏莒赵生宣两兄弟在这上面想必花了不少的冤枉钱。
许仙重新回到了摊位前,伸手指了指那两把铜锁问道,“掌柜的,留下那两把金锁的人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
掌柜的笑了起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落魄的富家子弟,灰头土脸的,不过行事风格能看得出来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好面子。”
那天,掌柜的就卖出这两把锁,刻完字就收摊回家了。
“兄弟两差点在这里打起来,面红脖子粗的掐了起来。”
他指了指许仙站着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个喊着什么‘你喜欢我姐干嘛?’一个回骂‘我亲姐能看上你?’之类的,后来又说什么‘咱两各论各的,我喊你姐婿你也喊我姐婿,私下里还是好兄弟’……”
许仙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后来啊,还是人高马大的那个少年付了钱,看起来文弱的那个白吃了几脚踹。”
许仙点头,人高马大的应该就是练武的魏莒,文弱的那个应该是赵生宣没错了,听说赵生宣是偷跑出来的,身上应没多少盘缠。
“小先生认识这两个人?”
许仙点了点头,“两个同乡。”
掌柜的见缝插针,“小先生的同乡都买了,自己不买一把?”
许仙认真想了想,问道,“掌柜的,若是买了,能否不挂在树上,自己带走?”
担心的是,若是被李姑娘得知此事,说不定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生气,不如自己带在身上,日后遇到李姑娘询问她的意见,若没意见,两人再过来挂在树上。
当然,许仙觉得李姑娘大概率是会嫌弃的。
“当然可以!”
年轻摊主当即提着刻刀,示意许仙可以随意挑选一把心仪的金锁。
许仙就挑选了一把最顺眼的小铜锁,双手递了过去。
“小先生要刻其他的话吗?”
许仙摇了摇头,“只刻五个字,许仙,李姑娘即刻。”
年轻摊主刻刀运用娴熟,字迹工工整整,刻完之后,吹了吹铜屑,双手回递。
许仙付了十五文钱,将铜锁小心翼翼收好,心情莫名大好。
在老槐树下又看了看,随后离去。
——————————
大妖地界。
一处名为‘剑瀑’的地方。
一缕缕粗壮如山的磅礴剑气,会悄无声息的冲破地面,斩向苍穹。
传闻,此地曾经是数千年前剑道近乎通神的大妖的诞生孕育之地。
经历数千年,此地的剑气依旧极为浓郁而恐怖。
无数的妖族修剑道的后裔,都会在此地‘心湖种剑’,砥砺剑心,感受剑道之路的磅礴。
久而久之,妖族后起之辈便将此地奉为了一处‘种剑道场’。
此刻,
某座荒凉贫瘠的大岳之上,静静的盘坐着一位充盈剑气缭绕周遭的模糊身影。
黑衣少女周身的剑气极为绵密且凌厉,将她的身躯都遮挡蒙蔽住。
她占据这座得天独厚的大岳,已有半旬之久,杀得无人敢于靠近她脚下的山岳。
黑衣少女静心,在心湖之中‘种剑’已有几日,期间无声无息,除非有人靠近她才会睁眼凌厉出剑。
某一个时刻,少女心生感应,蓦然睁开眼,眼瞳深处亦是遍布着凌厉的剑气。
她抬头望着天穹片刻。
随后,凭空挥出一剑,像是要斩断一段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因果。
收剑之后,少女缓缓吐出两个字,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