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0
罗阳是十一点的动车,我早早的起了床。
原以为周末的交通会比往常通畅,可我却忘了成人的世界里,早就没有了双休日的概念。假期、周末也只有在学生时代才有时间分工意义上的不同。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当地的车站。
背着行囊的人群熙熙攘攘,无从落脚的售票大厅,浑着各地口音的交谈声一成不变。
上次来还是大学入学报到前,六月的考场和九月的车站承载了无数人的聚散离合,我在这遇见了王梓涵。尽管不是多么熟悉,我还是过去打了个招呼。
我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祝她一路顺风,她冲我笑了笑,说:“你也是。”
在她走后,我突然想人生那么长,以后我还会再遇见她吗?那时候心底的声音说会有机会的吧。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也许正是因为人生太长,时间长,路也长,所以有些人匆匆一眼后,就不会再见了。
所以告别时,要用力一点。
我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只觉得沉闷,想来那时候怕的也不是近在咫尺的高考,而是高考以后望不到边的未来吧。
那时我还以为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变好,因为当时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可我们终究还是会成为不动声色的赶路人。
而在那之前,我想向罗阳多靠近一点,就像高三那年一样。
我很想他,隔着屏幕我不知道他胖了瘦了,不知道他开心还是难过,那头的一切都好让我们开始缺席彼此每个需要安慰的时刻,我害怕他在没有我的地方把我忘的太干净。
我只是太想念那些一抬眼,一伸手就触碰得到的日子了。
这种心情就像是经过路边,看到店面牌匾上有他的名字,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字,在经过的那一瞬间,心里不自觉的一顿,回忆就翻涌上来。
我在人群中踮脚眺望,下一秒,那个少年就从回忆里走了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罗阳,我只看得见他。
罗阳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流转,停在我身上的那一刻,笑的风华正茂。
罗阳瘦了,头发也长了,身上的褐色夹克没有校服好看,和记忆里的人怎么也对不上号,距离上次见面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
“惟希,”
他向我走来,张张口喊了我的名字。然后我笑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好像刚刚他只是趁课间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左右不过十分钟而已。
“过来啊。”
他张开双手,我义无反顾地朝他跑去,就像十八岁那年。
罗阳笑意翩翩,少年意气。
他一回来,好像过去的那些日子也跟着回来了。
我想起毕业典礼上,跑到罗阳身边去的我,想起高考前的那个下午,从马路那头向我跑来的他,我们在车站里,穿越人海奔向对方。
我们都曾朝着一个人,不顾一起的奔跑过。
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但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因为走路根本来不及。
“怎么还哭了。”
他抱着我,任由我把眼泪胡乱抹在他的外套上。
罗阳,罗阳。
我只想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在我抬头朝他看去的时候鼻涕没有拉丝,这场相遇还是很唯美的。
因为我哭得太凶,以至于在罗阳的胸前留下了一滩粘稠的不明液体,在感性退却以后,理性的尴尬充斥着我整个大脑。
罗阳倒是不在意,他把行李丢给我后转身去了厕所。
偌大的车站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想到刚才连接在他外套和我鼻孔之间的鼻涕,我就想落荒而逃,找个偏僻的山沟埋了自己。马惟希提前做的发型,精致的妆容,千挑万选的穿搭,全毁在拉丝的鼻涕上了!
我懊悔的甩了甩脑袋,和旁边的一道目光直面相遇。
他是在看我吗?我心道,难道我妆花了?
就在我准备掏出镜子时,那束目光的主人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啊?”
他指了指那头的另一个人,说:“我朋友害羞,托我来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作为恋爱经验仅为一的二十岁女青年,面对这样的场面竟然还有些激动。
“有的话介意换一个吗,介意的话……”他想了想:“介意多一个吗?”
“我……”
我看到罗阳从厕所出来,来势汹汹,很快进入了战斗状态。
我忙尴尬的笑着摆摆手:“恐怕不行,我这个男朋友是限量的,售出不退。”
“而且心眼小。”
那人走后,罗阳瞟了他一眼,拽着我就走出了车站。
“带路。”
“啊?”我抬头看他:“去哪?”
“你是这的东道主我是客人,你问我去哪?”
说完他两手一撒,插着腰开始上下打量,像在菜市场挑选猪肉似的。
我伸手拦了辆车,报了学校的名字,直到关上车门罗阳的目光还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游走,仿佛长了双透视眼,让我有种□□的羞耻感。
“看什么你!”
他正过头去,勾了勾嘴角,轻哼:“行情不错啊。”
no.111
一路上罗阳些许是累了,他趴在我肩头睡得像头……像个孩子。
因为怕吵醒他,于是我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肩膀下的手臂没知觉了才轻声唤他。
但叫醒他的却是放在腿上的手机。
“嗡——嗡——”
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曲欣然……
我动了动胳膊,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闪动的屏幕时愣了一下。
“喂?”
“哦,我出来了,看我女朋友。嗯,回去再说。”
他挂了电话,睡意全无。
“谁啊?”
“一个朋友,你不认识。”他说。
罗阳没有注意到我的失落,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回复着一路上错过的消息。
我别过头看向窗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路边的街道很窄,来往的车辆都小心翼翼的,即便行驶在同一条道路上,也都将开往不同的方向。
在不同方向的未来里,多得是彼此不认识的人。也许最后,我和罗阳生活里唯一的交集,就只剩下还认得彼此了。
那时我还以为不论往后多少年,罗阳也生是我的猪死是我的五花肉。
到学校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我们就近找了家生煎店。
在一口一个的把汁水呲满桌子后,罗阳才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走去前台结账,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满脸嫌弃的服务员。
“他呲的。”我解释:“一滴不少,全喷桌子上了。”
那个服务生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们本来就叫爆汁生煎嘛……”
正说着,罗阳走过来贴着我的耳边说:“都说南方城市养人,没想到还养脸皮呀?”
一旁桌子上的客人嘻嘻的笑了起来,我盯着罗阳蓄势待发,他却一手提着包一手牵着我,依旧贴在我耳边小声说:“出去发落,给自家人留点面子。”
他的气息清浅的飘在我耳边,吹得心里痒痒的。
一出餐馆,眼前的人就立马换上一副认错的模样:“你刚刚瞪我的样子不是真的想就地处决吧?在外面总得给自己男人留点面儿吧。”
他笑着:“现在没人,听凭发落。”
说着软话,脸上却是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行啊,想不到你还是个妻奴。”
我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会笑着伸手打我,可他却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我看不懂。而我的玩笑在这段无声的气氛里变得十分尴尬。
就在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了”时,他又忽然笑了。
“妻奴。”说着罗阳伸手挠我的痒痒肉,“我还差一步。”
我被他戳的四处闪躲笑个不停,话都说不全:“你差哪一步?”
他停下动作,羞涩的摸了下脑袋:“还没到22岁。”
我唰的脸红了,只当没听懂。
“走吧,”他说:“带我去你们学校转转。”
其实早在得知罗阳要来前,在宿舍留守的三人就已纷纷下楼对我们展开了规模性的追捕。势必要一睹男主角的风姿。为此我十分担心重蹈高中时的覆辙,把两人约会搞成多人聚会。
好在学校足够大,走了一半路都没遇上什么熟人,看着我们毫不避讳牵在一起的手,我竟然有些怀念在十一中时,想触碰却提心吊胆会被发现的紧张感。
好像高中之后,男女生的界限就没那么明确了。那年与阳光,操场,夏天这些词有关的心动和相似的人也都消失在了时光里。
大学里的成熟替代了少时羞涩难当的扭捏,不再记得体育课上的操场,也没有了升旗仪式上偷瞄后的暗暗窃喜,那些尚未发生单凭懵懵懂懂的想象就会面红心跳的画面也都不再浮现。
那时候,我们没有过多的金钱,只有符合年纪的青涩。
可是我们长大了。
“这是我们平时上课的地方,”我指着其中一个座位对罗阳说:“我经常坐这。”
他往里看了看,笑道:“在我们系,第一排从来都是留给迟到的人。”
“我们这也是一样的,”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所以我坐那。”
罗阳瞬间敛起笑意,边往前走边转移话题:“做第一排的成绩都高。”
你骗鬼呢,我心想,还真当我是高中生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掏出手机,划了几下伸到他面前:“勉为其难的给你看一下我上次的期末成绩。”
“怎么这么……”他斟酌了一下:“惨不忍睹?”
“护理这么难我没有挂科记录就不错了。”
“以前物理也不简单啊,你分不也挺高吗?”
“那能一样吗。”我辩解。
“怎么不一样。”
“那时候是因为有你啊。”
说完我就害羞了,也没注意到罗阳转瞬即逝的失落。
“惟希……”
他忽然叫我:“你当时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因为我爸妈觉得女孩学医挺好的,说……”
“是你想学的吗?”他打断我。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罗阳叹了口气,这样的他有些落寞,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很久之后他才轻声说:“可我不是。”
“那所学校,那个专业都不是我想选的。”
这是高考后,罗阳第一次谈起和高考后有关的事。
“所以……如果今后我做出了我的选择,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再神采奕奕,变得身不由己,不痛快也不甘心。
我的目光落在他刚刚闭起的唇瓣上,也许是他说的话太让人心疼,我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朝目光所及之处轻轻的碰了一下。
看着他轻轻的说:“好,不怪你。”
“马!惟!希!”几秒之后他突然大叫起来:“你干什么呢!怎么耍流氓啊——!!”
罗阳瞪着眼睛捂着嘴,宛如一个被轻薄的小娘子。
我被他逗的笑个不停,这才是他啊。
阳光臭屁又羞涩的罗阳。
男生身上高中的影子就这样被引了出来,看着熟悉的他,我越笑越开心,不知道是因为罗阳还是因为那个吻。
“这么开心?”他羞得满脸通红却仍不忘帮自己扳回一城。
我骄傲的点点头,只见他嘴角一扬,捧起我的脑袋就附了上来。
那一刻地转天旋,我忘了呼吸,仿佛世界都暂停了。
罗阳的嘴唇软软的,唇齿之间仿若有丝丝的烟草味溢入,我微微一怔,只是不等我细想就卷入了另一轮的攻势之下,直到浑身酥软再也站立不住,才被他松开。
我只觉得快窒息了,一股脑的埋进他怀里,头顶冒烟。
罗阳几次想把我从怀里拽出来,但我死抱着他不肯抬头,因为太害羞,只听得到他无奈又纵容的笑。
终于圆梦了。我窃喜。
第一次亲吻,就亲到了喜欢的男孩。
比在脑海里彩排过的关于初吻的所有可能都要美好。
我抱着他晃来晃去。
“记得电视剧里的人接吻他们不会磕到门牙啊……”我嘟囔。
罗阳嗤的一声笑了:“嗯,我技术欠佳,慢慢练。”
我烧的脸疼,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胸口处:“罗阳,其实高中我问你的那些题,也不是全都不会。”
“有很多,我是会的。”
“那你还问我。”罗阳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额头,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
“是啊,”我又抱的紧了些,轻声说:“那我还问你。”
罗阳的心跳在我耳边呢喃,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纠结眼前神经大条的男生听不出我的话中话,更没想过,其实感性的女生总会和不注重细节的男孩子走散。
no.112
我又带着罗阳转了几个地方,每逢与路人视线相撞,我都略微炫耀的看回去。这种心情就像是牵了条金毛,再怎么羡慕也是我家的!
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前台的姐姐长了一张迪丽热巴的脸,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问我们要几间房,罗阳愣愣的没啃声,我伸出食指:“一张床……”
罗阳摸了摸额角,强力憋笑,我尴尬到脚趾在地板上抠出了一套三室两厅。
“一、一间房。”
“标准间还是大床房?”迪丽热巴问。
我想到刚才给林依然打电话,跟她说我先把罗阳送到酒店再回去,她在那头笑得像母鸡下蛋,边顺气边说,哎呦,你不用回来了!
可能……
有极大的概率我是不回宿舍了吧。
于是要了标准间。
除了付款,罗阳全程都没有参与,安静的很,直到刷卡进门后,他才笑出了声:“还真是……”
“一张床啊。”
如果说整个晚上我跟罗阳都是和衣而卧,不知道林依然会不会相信。
但说来惭愧,同床共枕的春宵时刻,我跟罗阳聊了半宿的天,宛如一对无心风月的好姐妹。
我说前台的女生真好看,他说是啊,真好看。
我说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先去整容,他说如果你有钱的话,我觉得你就没必要整容了。
我说你不要惹我,他说不敢惹没发惹惹不起。
我说一会跨年我们怎么过,他说这样就很好。
我说起报志愿那天我窝在房间里边听歌边哭,他问你听的什么歌啊。
我说罗阳,研究生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学校,他说……
他沉默了。
人果然越长大就会变得宽容,我想起合唱比赛那年,同样是对罗阳说考同一所大学,那时他笑了,还说‘跟紧我啊,马惟希’。少年骄傲的模样和眼前的这张脸渐渐重合,罗阳垂着眼睛,目光不知道盯着哪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竟并没有觉得这份沉默多么让人难过,反而心疼他一直以来的手足无措。甚至产生了原来他当时是这种心里活动啊,怪不得会那样做的认同感。
很多事在后来的日子里突然就释怀了。
十八岁有十八岁的一腔热血,自命不凡,二十岁有二十岁的饱谙世故,进退自如。
我们不会一直寄希望于某句意气使然的话上,至于为什么那时会因为一句话而深觉未来明朗,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们十八岁吧。
“我可能不会考研。”罗阳说:“以后的事,我都还没有想过。”
“哦。”我点点头:“那你开始想的时候要告诉我。”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他捏着我下颌角上的软软肉问。
“见你之前我还少吃了一顿呢!”
他的笑意随着鼻息呼出,温温热热的,我朝他挤了挤。
“罗阳,你们学校有没有好看的女孩啊,我跟她们谁比较好看?”
话还没说完,头顶就迎来一记暴栗。
“啊!”
罗阳认真的说:“你可以质疑自己的长相,但不能怀疑我的眼光。”
说完他把手附在我的脑门上揉了揉:“我们好看的只跟好看的一起玩。”
“胡说八道,”我嘀咕:“郭子睿那样的也没见你嫌弃。”
“那人家方伊伊高中不也没嫌弃你吗?”罗阳笑着反击。
我正要伸手在他腰侧狠狠的扭一把,不想被抓了个现行。
“哎,说到方伊伊,我想起个事。”罗阳忽然停下动作,严肃起来。
“我有个朋友……要结婚了。”
我看着他怔了几秒。
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林盛。”
我轻声说。
no.113
这个男生,好像总是先我们一步进入人生的下个阶段。
那年,他一声不吭的结束了少年时光,连带着她明媚的笑意消失在那个路灯通明的夜晚。
这年,他又要结婚了。
事情来的太突然,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种与己无关的难过吞噬。
他是林盛啊,是方伊伊的林盛啊。
我还记得高一的体育课上,阳光割碎了男生额角的乱发,他只是站在方伊伊身旁,她的嘴角眉梢就已经挂满了笑意。
两个人只是站在一起,就是风华正茂的好风景,美好的不像话。
如果十多年的单恋有了结果,她大概一生都会如此明亮。
可是故事的最后满是遗憾,现实并没有像心动时那样如意。
我想不出如果换做她以前的朋友,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是觉得,哪怕她为怀念耗尽一生,也是件足够让任何人都会心动的事。好像方伊伊和林盛已经成为了我们共同学生时代里的象征,那时在一起的所有人都经历过方伊伊喜欢林盛喜欢到没有办法的时光。
不论是方伊伊还是我亦或是罗阳,所有关于我们的故事,每次提起都是回忆。
罗阳轻轻叹了口气,问:“怎么了?”
我擦了擦泪湿的眼眶:“我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毕竟我们现在好像都只存在于彼此的过去里了。”
良久,罗阳伸手,为我拂去额角前的碎发,他摩挲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他说:“是我让我们变得这样辛苦。”
眼泪忽的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串串的滑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你才是被亏欠的那个。
高中督促我学习的是罗阳,整理错题解析的是罗阳,浪费复习时间给我讲题的也是他,在这段感情里如果谈亏欠,怎么算也是我欠他的多些。
“不辛苦的,”我摇摇头,“一点都不辛苦,真的。”
罗阳,我们就不要相互亏欠了,我想跟你在每一个不见不散的约定里重逢。
我们一如既往地心动着吧。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罗阳的呼吸声游荡在我耳边,轻轻浅浅的很舒服。他在我醒来一睁开就看得到的地方安静的睡着,与记忆里那张趴在桌子上熟睡的脸颊重合,像是回到了高中每个昏沉的午后,我能听得到他的呼吸,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等他睡醒了,扭头也能看到我,我就坐在他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回忆里的人在现实的冲击下渐渐褪去色彩,只剩画面,我知道我可能留不住他了,也没办法对抗生命里新鲜面孔的注入,珍惜这个词真难,难到我们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几眼,你就要走了。
“罗阳,”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笔尖上,嘴唇上,伴随着他有节奏的呼吸缓缓跳动。
我们是2016年彼此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2017年第一个见到的人。
“我们一起从2016,来到2017了。”
我轻轻的在他鼻梁处落下一个吻:“新年快乐。”
no.114
下午五点半我们准时到了车站。
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把我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罗阳在我左手边,就像高中时一样,我们靠的很近,地上的影子时不时就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我停下脚步,他被我拉住,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
只是单纯地看着。
我口红都舔干净了你倒是亲啊!
我的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晕出了些许的汗珠,温热传递到血液中,流淌尽全身各处。他的身影在我视野里模糊起来,我用力的把泪水逼回去,罗阳又清晰起来。
忍了一路,忽然就忍不住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眼前的罗阳从清晰变模糊,又从模糊变清晰。
“能不能不走了……”
我看不清楚他,只能用力的抓着他。
我不想放手,不想放他走。
我想在每个黄昏落日里亲吻他,我会很想念他。
“不走了好不好,你别走,就在这,哪都不去……”
我抽泣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罗阳伸手把我圈进他怀里,一只手绕过我的后背扣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脑勺,用力地,紧紧地,像要把我揉进他心里。
我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又抹了他一身。
也许是车站气氛使然,个路人都行色匆匆步履不停,没有人回头看一眼,好像罗阳也跟他们一样,走了就不再回来。
我闭上眼睛,在黑暗里感受着他的存在。
“咚!咚!咚……”
一声一声都是强有力的跳动,好像在说希望你能理解我。
下一秒,抱着我的手开始颤抖,罗阳哭了。
原来歌词里唱的也不完全对,爱真的需要勇气,却是用来面对两地相隔的苍白无力。
我真的讨厌异地恋,可是我喜欢罗阳。
他走到检票口,回头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的不像他。
“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
“你知道昨晚我给你盖了多少次吗。”
我咽下所有的苦涩挤出一个微笑,喉头堵了许多的话说不出口,只好点点头。
最终也没有说一句再见。
罗阳转身走进去,我在外面目送他走啊走,走啊走,走进了人群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早知道就不眨眼了。
我终于捂着嘴哭出了声。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电提示上的那个叫曲欣然的女生,我开始羡慕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在他的每一个明天里,而我却只留在过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愿意交回录取通知书,忘记熬夜刷题寒窗苦读,在高一刚进校门看见他时就飞奔过去,紧紧的抱住他再也不松手。
那年一心向往着远方,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远方就是他身边。
我不甘心的站在进站口看了一眼又一眼,里面外面人山人海,再也没有罗阳的身影,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刚刚应该说再见的。
我站在罗阳来时站过的地方。
那天他迎风屹立,挥了挥手,我就向他跑去。
他说,“惟希,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