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青灵第一次离开凤城时的事了。五岁，下一年就要独自到花鸟镇上学。

尽管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青玄看好小青灵。青玄还是趁青灵看蝴蝶时跑掉了。他向来不是个好哥哥。

青灵只好一个人坐在亡湖边。那是春天，叶子落下来给小叶芽腾位置。落叶脆脆的，坐上去一通瞎响。

“灵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一个红眼睛的男生从树后跑出来，喘着气。“这里太危险了。”他对青灵说，“老是不动，小虫会找到你的。”

“哥哥不见了……”青灵看着那个男生，觉得莫名眼熟。

那个男生四处张望着，然后抓起青灵的手就跑。一边跑一边说：“跑远点再说。我还在玩抓人游戏呢。”

他们一直跑到湖的另一头才停下来。

青灵气喘吁吁。她问：“你是谁呀？”

“你忘啦？我还抱过你呢。”那个男生自嘲地笑笑，“也是，那时你还太小。”

青灵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可是你是谁呀？”

“他们叫我阿槃。”凤槃警惕地看着四周。

“阿槃哥？”青灵看着凤槃，“你在防什么呢？”

凤槃拍拍青灵的头:“灵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抓着游戏结束了我就来找你。阳光下没有那么多虫子。如果有人问你看见过我吗？你就说没看见。好吗？”

“嗯！”

凤槃不在时，青灵就编草叶玩。

后来凤槃跑过来，坐在青灵旁边：“不好意思，玩的太久了。没让你伤心吧？”

青灵说：“阿槃哥，我想回家。你能带我回家吗？我不记得路了。”

后来青灵才知道凤槃是大皇子。青灵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回家。就像现在一样。

黑暗森林是单调的。除了恐惧，它什么都不带翻新花样。日复一日的同样景象与毫无波澜的行船时光让青灵厌倦，也让青灵不再满足于思考当下的事——本来就没几件事发生。

在船舱中醒来的时候，青灵回顾梦境，都能意识到一件事：她想家了。

她跟凤涅说她想家了。凤涅说：“我也想家了。不过我们都不能马上回去，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能马上回去？”

凤涅白了她一眼：“走那么深了，还回去。那一开始为什么要进来？”

船行的痕迹，打乱了光的影子。

凤涅看着青灵，想起了一个传言。

传说凤梅为了让女儿不像长子一样没出息，怀孕时喝了“幸运蓝墨”。这才导致了青灵身上小小的返祖现象——眼睛是青的。

凤涅之前是不信的。说实话，传言就没几句可以信的。

“幸运蓝墨”，罕见到极端的东西。它的原料甚至已经消失了。

它的原料是不完全体树妖的血。长期放在空气中呈现古怪的蓝偏红的颜色。它是实实在在的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气。

这几天青灵是幸运的过分了。记得刚进森林那段路吗？以青灵的视角看是没什么，但是以凤涅的角度看就很恐怖了。

何只是恐怖，简直就是诡异。凤涅想，坑坑洼洼的路，林间鬼鬼祟祟的目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语。最最诡异的，莫过于灯亮之后什么都没有了。问青灵吧，她就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青灵，你听说过‘幸运蓝墨’吗？”凤涅问青灵。

“听说过呀。”

“你见过吗？”

“也许吧……”青灵的手指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凤涅转过头：“什么也许？”

“你知道……青空……最后一个不完全体，他有一本笔记本……是那种很奇怪的蓝色吗？”青灵有些犹豫。

“蓝偏红。看上去是很奇怪。”

青灵顽皮的笑了。

“见过呀。”凤涅抄起一本书拍过去，“好东西不分享一下，还是不是朋友啊！”

“对不起啦。”青灵很没诚意，因为她还在笑。凤涅的书狠狠地拍到她脑袋上，她还在笑。弄得凤涅都不好意思板着脸。

凤涅凑过去：“在那本笔记上？”“对呀对呀。”青灵说，“写的是祝一路顺风。好老套哦。”

“你还要什么？”

“确实没有什么想要的呢。我现在过的很开心很开心呀，还有什么需要的呢？”青灵仿佛在深思着什么深奥的问题。

“好没出息的想法。”凤涅说。

青灵似乎伤心了：“是么？”不过她注定不会伤心太久。

她们轮流划船。（青灵还是教会了凤涅。）

“星仙子。”凤涅看着书说。

“怎么了？”“有一个引星人被称为星仙子。”凤涅说，“她是荷花妖。荷是荷花妖的姓氏。”

“你不知道吗？‘荷’是指荷星河。”青灵很得意，“唯一一只荷花妖。”

凤涅没理她。青灵自觉无趣。

直到她们下一次交换位置，她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个字。青灵拿起一本书，打开来正想看。凤涅幸灾乐祸地说：“凤莲推荐的，嘿嘿嘿嘿嘿……”

青灵一惊，合上了书。

船缓缓逆流而上。

“阿涅姐，你说如果我放一只纸船到水里，会不会有人捡到呢？”青灵问。

“应该不会。”凤涅毫不留情。

青灵习惯了，她总这样。她翻开书。希望凤莲的品位能好一点。她想。

远离现实，逃到字里行间生长的故事里，躲在故事中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品味故事中的人的悲欢离合。

有些故事很精彩，青灵缩在里头舍不得走开。有些故事很糟糕，青灵只好以扒着情节翻到封底为乐——她实在不想看嘛。为什么要强迫她呢？

再糟的故事都比现在好。青灵强忍着不翻到大结局。

然后她就这么做了，她实在受不了那些总缺点不知什么，反正很重要的东西的故事。

凤涅说缺的是灵魂，凤涅总认为故事是活的。这么说吧，大家都那么觉得。因为向天大陆所有的能量都来自于故事。向天大陆的命是故事给的。

青灵无事可做，只好欣赏灯火照不到的地方的黑暗。

林间有什么呢？

有睡着的孩子与睡不着的淘气包。

睡不着的淘气包呀，为什么睡不着呢？天黑了，该睡觉了。

天还没黑呢，这里的黑在骗人呢，外面还是白天呢。一个声音欢呼雀跃地蹦进青灵的脑子里，有些淘气地留下以上言论。然后溜得无影无踪，比什么都彻底。任凭青灵百般万般乞求都不肯出来。

这黑暗森林绝不只书上说的那么简单！青灵有些不寒而栗了。

“青灵，听说你哥不太老实。”凤涅不是个耐静的人。

“他就没怎么老实过。”

“你又和他闹翻了？”

“别这么说，好像他是我男朋友一样。”

“所以他又干嘛了？”凤涅表情很是随意。

“跟狐朋狗友鬼混并顺手大义灭亲。还有好心好意的请我当他故事中的炮灰。”青灵实在不想多说，也不想回忆。她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回答凤涅。

“哦。”

青灵感到无趣，继续观赏黑暗森林的独特风光。她知道这种独特的风光要消失了。

忽然，她蹦起来，惊得小船一晃一晃，大有翻船之意。

她看见有一颗特别特别像老槐，从树杈到树干的条纹，分毫不差。

一颗和老槐很像的槐树，在黑暗森林形成后死去的槐树。

青灵莫名想起了树精。

不，不，不。老槐不是这样的家伙。

是吗是吗？万一以前是呢？老槐，老槐。他真名叫什么呢？

也许是其他的？会是什么呢？

森林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