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雅让人从小丫头居住的院子里,拨了一间给姐妹俩居住。实际上,只有阮言自己住,阮容跟着钱雅住在御风院内。
御风院,钱家主院的东侧院,钱家东宫位置所在。主院自然是家主钱凤的住所,哪怕他经常不在。钱凤无子,便把主院东侧的御风院给了大侄子钱举住,直到钱雅十岁那年。
十岁的钱雅可以分居了,钱举认为自己住到了御风院,那么,钱温的东侧院就应该给阿妹。但是,钱温却将东院给了钱鹏,让钱雅去西院住。钱举听到这种安排,立即让人收拾东西,非要从御风院搬出来不可,任凭谁说什么都不好使,他就一句:“阿雅只能住在我的下房。”
钱凤哑然,庶子钱鹏居东、嫡女钱雅居西,这样确实不妥,于是他和钱温商量,让钱雅住东院。谁知,钱温掘劲上来死活不同意,还理直气壮道:“阿兄不是要大郎承嗣吗?二郎就是二房唯一的子嗣,也算是嫡子,居东怎么了?”
钱举被“嫡子”一词气黑了脸!二郎生时,自家阿母活得好好的!若非柔娘子,他阿母也不会去的那么早!一个妾室扶正的正室,连大妇都算不上,她的儿子竟成了嫡子!钱举不再废话,直接命仆人将钱雅的东西送到御风院,自己讨了钱凤的西院,和风院住着。他是这么跟钱凤说的:“阿爷不疼阿妹,没有关系。我自己的阿妹,我自己来疼!”
钱凤反对,谁知,外人听了这个消息,尤其是沈充听了这件事后,大赞钱举,称他是“良兄诤郎”,并劝钱凤由着他。钱凤不傻,当即点头,并大力宣传了一番,给钱举打出“良兄”“嫡庶分明”一系列的好名声。虽然坑了钱温,但钱温的作用,一直就是衬托他人的存在,钱凤用的相当娴熟。
自那之后,钱温更不喜长子,偏疼次子。至于什么话都没说的钱雅,又掌着钱家庶务,便住进了主院御风院,成了钱家隐形“太子”。
此番,钱举见因为自己没跟着去牧场,阿妹险些吃了个大亏,又气又怒。他不好说生父什么,对庶出的弟弟就没那么客气了。钱举是个文人,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貌,苦口婆心地对钱凤道:“阿父,阿雅总是要嫁人的。二郎再让阿爷这么宠下去,会出大事的。阿爷虽未出仕,也是正正经经念过几年书的。侄儿听说太学新建,还是使点钱送二弟去太学为上策。”
钱凤也觉得此番钱鹏太丢人,在钱家老夫人的帮助下,不顾钱温的反对,将钱鹏主仆送到建康。阮容得知这个消息,彻底放下心来。钱雅,她是跟对了。就算钱雅不行,还有钱举这个未来钱家家主呢!
回到钱府已有三日,派去给沈劲送信的小僮早就回来了,据说李家商队六日前就已出,平安信被李家留下了,暂时不会有沈劲的消息就是。夏日不仅不能酿酒,也是商铺一年最闲之际,钱雅嘴巴轻轻一动,阮容开始了悲惨的生活。用饮酒的话说:“阿容有些底子,身子骨还可以,天赋不足,岁数偏大,勤练方能补救。”
阮容只好“勤”了一把。饮酒教的用心,她学的也用心。每日都累得半死不说,原本白皙的小脸也开始泛着太阳的光泽,每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就对自己说:“阮容,你必须可以!阿姊还等着你照顾!”凭借着照顾阿姊的执念,阮容一次又一次咬牙坚持下来。
她忙,阮言却很闲,得空就来看妹妹。来去自由这点,再加上阮言日益安定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绣女的身份适应得良好。阮容见阿姊如此,更放下心来,所有的精力、时间全用在习武上。
七月,第一季稻子熟了,饮酒开始到处巡视。父母在,子女无私产,饮酒替钱雅管着的田,都是钱家的田。四年前,钱雅接手田庄以来,几乎翻番。这也是钱家动了给她招婿的原因,有她在,钱家生活有保不说,钱凤给上级各路打点也是相当省心。
饮酒这一去少说一个月方归,阮容终于松了口气。刚这么想,钱雅将和钱家相关的十余家铺子、上百顷田产,整整一牛车的账本塞给阮容。钱雅自己算着帐,顺便指导阮容。让钱雅目瞪口呆的是,阮容用了半日,就熟悉了钱家的记账方式。钱雅当阮容天生聪慧,而阮容只当世人记账的方式是一样的。因而,钱雅阮容都没现教阮容记账的那个沈劲,不是一般的沈劲。
阮容看得懂,会算,钱雅便将当前要算的账本推给了阮容。她自己兴致来潮,算起了半年的总账。接着中秋,中秋过后,秋收,过年,阮容半点闲不得。
忙成这样的好处是,钱雅拨了座三间房的小院给阮容,阮言跟着搬了进去。不过半年,阮容私房攒了好多。加上放在沈劲那里的钱,阮容算了一番,差不多能买十顷田了。可惜的是,她现在不得自由。
当小僮再一次说出“李家还没消息”时,阮容的心揪了起来。算算时间,阿劲兄该回来了,怎么会没消息呢?阮容想过自己去找,可她不知道李重的铺子在哪里;八里店李河那里,来回一次一日方归,她又不得空,只好作罢。
“唉,也不知道沈伯母和阿劲兄怎么样了。”阮容第一百次感概。与此同时,沈劲第八次路过钱府,未曾料到,他找了半年的人就在那里。
建武二年正月二十二,江东政权建立的次年,阮言十三岁生辰。
这半年来,在阮容的庇护下,阮言自己的手艺又得针线房的韩妪夸赞,日子过得很滋润。换上崭新的白布衣,吃过阮容亲煮的面,阮言催促道:“快去忙吧,不用陪阿姊了。”
阮容嗯了声,朝御风院行去。她能抽出一个早上来陪阿姊,已是大娘子的“恩典”了。
御风院门口,新来的老妪眼睛挺好使,看见阮容走来,忙殷勤上前问候着:“容娘子回来了?容娘子的阿姊真真好命——”
这下,马屁可拍在马腿上了!阮容最见不得别人说她阿姊不好,立即打断老妪的话:“有这样的阿姊,阿容才是好命。”说完,见老妪尴尬地袖着手站在那,甚是可怜。阮容念她是初犯,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到位,便柔了声问着:“饮酒来了吗?”
老妪忙答:“来了。”
“咦?这么快?”阮容小声嘀咕了声,走进御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