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靠山临水,沈珏所说的临镇便在西围场旁边的丹山脚下。丹山红枫似火,艳丽如霞,过去脚程不远,骑马更快,途径山脚时放眼高处,能看见山中道观巍峨,檐角飞扬。
清虚观就坐落在丹山上。
晏莞拉住马绳,缓了度,盯着红彤彤的遍野枫树问身边人:“公主,纯阳道长就在那里吗?”
明凰微愣,继而答道:“是啊,清虚观是皇家道观,纯阳道长是观中修者,自然在里面。”话落又笑问:“怎么,阿莞你想要问卦吗?”
“这倒没有,是我家中有位妹妹前阵子来这里给我求了道符,还蛮神奇的。”
二人皆是呆愣,沈珏开口:“你哪个妹妹?”
“就是五妹妹蓁姐儿。”晏莞答道。
闻者皱眉茫然,“这怎么可能?皇观不同于寻常道观,是不能随便给人画符卜卦的,五表妹怎么见到的纯阳道长?”
“年初家里做法,大伯母去你们侯府求来的呀。”
沈珏颔,“这事我听说过。”
他仍是没想明白,狐疑道:“那是我母亲给姑母进宫去求了太子妃娘娘的旨意,纯阳道长才下山的。
清虚观素来只供皇院宗亲,便是官宦人家,也得有宫中贵人的旨意,他们才会出山。五表妹只是个闺中女儿,哪能自己求来符,莞妹妹定是记错了吧?”
“胡说。”晏莞激动,“我怎么可能记错,母亲再三交代我要随身携带的。”
她说着从小荷包里掏出那道黄符,在二人眼前晃了晃,“瞧,就是这个。”
明凰和沈珏都不是对道法有研究的人,何况这种符上又不会敲章刻印,遂将她这举动当成了炫耀,并未深想。
沈珏只当她是小妹妹,哄着笑道:“好。知道你有纯阳道长的符,快收起来吧,你还到不到临镇上去玩了?”
晏莞就知道被误会了,自己哪里是炫耀?这道破符天天带着她总觉得蹊跷。为何离了它见五妹妹时就会不舒服,心里好奇其实才想去观中询问询问。
可依着二人的意思,之前五妹妹所谓的同纯阳道长有缘这说辞似乎虚假了些。清虚观中的道长们受的是皇恩,平素做事得凭借贵人旨意,又怎么可能因为私交而给五妹妹符纸?
她揪着手中黄符。表情疑虑。
明凰公主催促,“阿莞,别磨蹭了,本来时间就不多,还浪费在路上。快,前面就是丹镇了。”
丹镇不大,只几百户人家,但因着毗邻都城,是以非常繁华。
进了镇,他们将马寄存。便穿街走巷看热闹。
晏莞喜欢上了四喜铺里的百果酥,沾上枫糖浆,入口特别美味。她喜欢这样的味道,便什么点心都先沾了糖浆再入口,引得旁边沈珏常常侧目,“你怎么这样爱吃糖?”
“甜。”
晏莞眯起眼,觉得自己并不想吃点心,这样子不过瘾,索性就取了瓷勺直接挖糖浆吃。
沈珏简直不忍直视,面朝明凰皱眉嫌弃道:“你看她。有这么吃糖的吗?本就是给配点心用的,她都添好几碟了,我看这店家都得亏本。”
十五公主反鄙视他,“你一大家公子怎这样小气?阿莞吃几碟糖浆你都要抱怨。我之前就听说过丹镇上的枫糖浆很有名。比寻常的蔗糖、果糖都好,甜而不腻,待会你找掌柜的买两罐给阿莞带回去。”
沈珏垂头应下,没精打采的拿勺子搅着碗里的芝麻糖羹,表情委屈,他就知道和女孩子吃不到一块儿去。
等出了铺子。晏莞看见路边的糖人摊子,遂又要买。
制糖人的师傅手艺很巧,晏莞接过后都不忍心吃,望着女孩形的糖人想起今早在琢玉居的事,感概道:“这师傅的手艺真好,如果把赵静之带来,他肯定也能做得很漂亮。”
明凰大笑,指着她就问:“你想吃小奕侄儿?”
晏莞举着糖人摇头,“没有,我想给他塑个泥人,那样天天摆在孔雀面前,它们就会开屏了。”
“他那两只孔雀也不知是怎么养的,就认他,我早前逗了那么久都不肯开。”
听了明凰的话,晏莞很欣慰,原来不是只对自己闭屏。
沈珏神色微肃,突然问道:“莞妹妹好像和静之玩得很好,什么时候认识的?”
晏莞抿着糖人沉思,“在法院寺里遇见的,当时他抱了只灵貂。”
十五公主立马揭短,“小奕就是这样,早前在宫里见到琉璃宫灯的纱罩上画了幅嫦娥抱玉兔,他回头就去养了只白貂,没事总抱着。”
她一副长辈说晚辈的语气,拍着晏莞再道:“我跟你说,我那么多的侄儿,就没有一个比小奕有趣的。阿莞你们处久了就知道,他那性子,好玩!”
晏莞心中想,若不是因为孔雀,她才不想跟他玩,脾气太差。
然提起赵奕,明凰后知后觉的问道:“对了,上次你怎么会躺他床上?”
一句话,惊呆了两人。
晏莞是没反应过来,而沈珏则是双目震惊的看着晏莞,瞪大了眸瞳,“你、你和静之到底什么关系?”
“我那日落了水不舒服才躺着,你别胡说。”
晏莞虽对男女之防的界限不是很明确,但女孩子躺男孩子床上这种事肯定很严重,忙纠正了十五公主。
沈珏却收起了玩笑的容色,揣度的打量着晏莞。
正僵在街上,突然乌云蔽日,燕雀低飞,竟是要下雨了。
路人行色匆匆,收摊归家。
南阳侯府在丹镇有宅子,沈珏当机决定带她们过去,随后再安排车驾回京的事。
小巷幽幽,白墙黛瓦,三月烟雨朦胧,扬扬洒洒的飘落。
晏莞跟着他们小跑在潮湿斑驳的青石板路上,双手相掩遮头,余光瞥见明凰正举着沈珏的外衫挡雨,双眼不禁一润,特别心酸。
她就弄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买几把伞?
雨滴渐密,落在脸上微微沁凉,但迎面不寒。
她望着幽长的巷子,突然闪身躲到旁边人家的门口檐下,回头望向不紧不慢走着的人,抵在木门上闹起脾气,语气质问:“二玉哥哥,你不是说很近吗,就几步路的,我都从天晴走到下雨了,你还没到。”
沈珏是不会挡雨的,侯门子弟的教养让他宁愿淋雨也要闲庭散步,见她停下又望了眼小跑在前面的十五公主,不疾不徐的回道:“马上就到了。”
晏莞哪里肯信,缩着身子避雨说道:“既然马上就到,那你们先去,回头取了伞来接我。”
她眼红的望了眼明凰头上的外裳,暗道以后再出门玩,自己也要找一个下雨会脱衣服给她挡雨的人。
“阿莞,快点。”十五公主不见狼狈,反觉得顶着衣裳小跑很有趣,喊声中气十足。
晏莞就贴着门,耍赖似的同眼前的沈珏道:“我不走了。”后背又直了直。
然而,沈珏还没反应,那扇被她抵着的木门,突然自内开了。
晏莞不妨,直接倒了进去,正撞进一人怀里。
头上,是一把天青色的竹骨油纸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