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心情好呢?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她恐惧、忐忑、急迫,又抱着一丝侥幸,唯独没有高兴。 盛三郎被噎个半死,干笑道:“表妹真会开玩笑。”
可迎着少女幽潭一样的眸子,盛三郎笑不下去了。 骆表妹看着……好像真的不高兴。 可这是为什么,能回京不该高兴么? “那……表妹为何心情不好?”
骆笙没办法回答盛三郎这个问题,遥遥瞥了一眼前方:“我想在南阳城玩几日。”
南阳城? 盛三郎不由皱眉。 南阳城虽然是下一个歇脚处,可没必要逗留几日吧? “表妹不是急着回京么,为何要在南阳城玩?”
盛三郎心直口快,有疑惑就问出来。 “一直赶路有些烦了。”
盛三郎眨眨眼:“那表妹在南阳城休息几日,心情是不是就好了?”
要不是为了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炝锅鱼,他一个大男人会在乎表妹的心情么? 必然不会啊! 盛三郎为自己感到一阵心酸。 骆笙见盛三郎如此执着于她的心情,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对方心思,遂道:“我在南阳城玩几日,不管心情会不会好,都会为三表哥做一道菜。”
她喜欢平等交换,盛三郎给她提供方便,那她便以一道美味回之。 盛三郎喜上眉梢:“那就说定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着盛三郎伸出来的手,骆笙牵了牵唇角,伸手与之击掌:“自然不会食言。”
少女柔软的指尖微凉,却让盛三郎火烧般移开了手。 耳朵泛红的盛三郎抬眼望天。 一时忘了表妹是女孩子,表妹该不会以为他想占便宜吧? 再看骆笙垂眸平静喝着粗茶,盛三郎又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咳咳,或许是他被占了便宜也不一定…… 不过他也不介意就是了。 盛三郎越想,耳根越红了。 红豆翻了个白眼。 这傻大个脸红个鬼啊,这点美色以为能让她们姑娘心动? “走吧。”
骆笙起身向马车走去。 红豆钻进车厢坐在骆笙身旁,察觉自家姑娘越发沉默。 “姑娘,您怎么了?”
“想家了。”
骆笙合上眼,“到了南阳城叫我。”
睡一觉后不管怎样都有个答案了,而不是一路纠结忐忑到令她窒息。 车厢中再次恢复了安静,伴随着枯燥的车轮吱呀声,淡淡熏香令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减缓了速度,红豆探头往外看了看,欢喜道:“姑娘,南阳城到了!”
骆笙攸然睁眼,往外看去。 前方是一座庄严古朴的城,城墙斑驳,门楼高阔,“南阳城”三个大字就这么突兀闯进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骆笙热泪盈眶。 南阳城,镇南王府,她终于回家了。 见骆笙落泪,红豆有些慌:“姑娘,您怎么哭了?”
骆笙把眼泪逼回去,淡淡道:“只是风大迷了眼。三表哥,我们进城吧。”
一行人很顺利进了城,骆笙下了马车,默默走在街上。 盛三郎走在骆笙一旁,好奇打量四周:“城倒是不小,却一点不热闹。”
对于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少年来说,这座透着几分落寞的城池无疑令他失望。 骆笙一言不发往前走,每迈出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 南阳城乃镇南王府所在,在她记忆中一直是热闹的,喧哗的,朝气蓬勃的,而不是如眼前看到的这样,明明来往的人不少,却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仿佛整座城池的调子都是沉重的。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南阳城。 骆笙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直直望着某处。 盛三郎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大门上了锁,门前两座石狮子沉默矗立着,落满灰尘的狮身无声向来往行人诉说着这座府邸的破败。 骆笙盯着门前本该光亮此刻却呈现出暗红色的青石板路发呆。 一个行人从骆笙面前走过,被她猛然拽住衣袖。 那是名年轻男子,被骆笙突然的举动骇了一跳,待要叱骂却撞进了少女美丽而哀伤的眼睛。 骂声被年轻男子咽了下去。 “这是哪里啊?”
少女轻声问。 年轻男子看一眼破败的王府,面色微变:“这是以前的镇南王府,小娘子最好别靠近这么晦气的地方。”
“晦气?”
“可不是晦气么,听老人们说以前的镇南王私通敌国犯下谋逆大罪,全府上下几百口全被处决了,过了这么多年青石板还是红的呢——” 刺啦一声,年轻男子的衣袖被拽断一截。 年轻男子盯着少女手中的半截袖子傻了眼:“小娘子这么心急不好吧……” 虽说这小娘子十分美貌,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舍妹顽皮,兄台不要与她计较。”
盛三郎一见情形不对,忙把一角银子塞进年轻男子手中,把人打发走。 骆笙依然呆呆立着,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年轻男子的话。 私通敌国,谋逆,全府上下几百口被处决……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让她的眼睛变得模糊,开始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府邸,更看不清那暗红色的青石板路。 “表妹,你怎么了?”
骆笙没有回应,径直走向马车。 眼见骆笙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口,盛三郎一头雾水看向红豆:“你们姑娘究竟怎么啦?”
看着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红豆想了想,道:“大概是城破,宅子破,人也丑,太失望了吧。”
盛三郎默了默。 除了这小丫鬟说的,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那他们到底要不要在南阳城留宿呢? 看一眼天色,盛三郎有了决定:罢了,天都不早了,还是勉强住下吧。 打听到城中最好的客栈,一行人赶了过去。 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骆笙却迟迟没有从马车中出来。 盛三郎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坐在车厢外的红豆。 红豆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看她干什么,没见她都被姑娘赶出来坐了吗? 盛三郎隔着车窗帘咳嗽一声:“表妹,你要是不喜欢这里,那咱们就继续赶路吧。”
怎么突然就不出来了,女孩子的心思都这么难猜吗? 不知过了多久,绣着竹纹的淡绿帘子掀起,骆笙低头下了马车。 她走到盛三郎面前,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很喜欢,就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