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再次激发了他手下将领们的士气。是的,他们自从跟随朱棣起兵靖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朱棣的身上。如果朱棣失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果:
“身败名裂,全家问斩!”
在死亡的威胁下,大家还有什么好沮丧的呢?反正固有一死,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建文帝的屠刀下,死在战场上还能光荣和痛快一点,如果侥幸不死,让燕王顺利的得了大位,那换来的可就是泼天的富贵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活了干,死了算,建文帝手底下的部队不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又不是死不了,拼了得了!
书房内的气氛一下热烈起来,朱棣也是在众人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苗。而这番场景的始作俑者道衍,却是在大家都激动万分的时候,又默默的坐回了座位上,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朱棣向道衍投去感激的目光,虽然这个和尚很怪,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刻,做出关键的事,挽救大局于水火。
接下来的时间,不用朱棣再发动,屋内的几人已经讨论的热火朝天,讨论的议题无非就是一个。
“接下来去哪?”
就在朱棣和他的手下正在为下一步去哪争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济南城内,有两个人正在经历着两个极端的人生。
“。。。。。着铁铉升任山东布政使,领兵部尚书衔,全权山东平燕事宜,钦此!”济南城内,大明湖内的天心水面亭内,正在设宴犒赏三军的铁铉,又等来了建文帝重用的好消息。建文帝这次终于开了窍,听了徐辉祖的举荐,又得知了铁铉在济南大败燕军的消息。极为开心的他,当即就拍板让铁铉当上了整个山东地头实际上的扛把子,还破天荒的让铁铉挂上了兵部尚书的衔位。作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军旅生活的文官铁铉而言,这已经是破天荒的的举动了。
与铁铉相比,李景隆等来的旨意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建文帝已经彻底给他打上了“废物”的标签,圣旨中更是冷冰冰的让他赶紧滚回京师来,不要在济南影响铁铉和盛庸的平燕大计。这样的旨意对于李景隆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要知道以他做出的那些“光辉事迹”,建文帝居然没有让铁铉他们把李景隆当时就磔死在济南城下,已经算是给了李景隆他爹天大的面子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件事,等待李景隆的,恐怕比起死亡来说,也不遑多让。
就在铁铉和李景隆体会着冰火两重天的境遇的时候,朱棣在自己的书房里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消息是徐增寿发来的,内容是建文帝为了对付朱棣,已经派出了国内所有的兵力,现在的京师守备空虚,防御力量形同虚设,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攻击京师的话,胜算一定很高。
朱棣在看完了徐增寿的密报之后,和自己的爱将们都是一脸的苦笑。这消息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现在的局面是,想要去京师,必须从山东过,想要从山东过,必须先离开北平,而一旦离开北平,晋、豫、辽、鲁各省的军队,就会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紧接着攻击北平,逼迫燕军回援。
于是这又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朱棣永远绕不开铁铉,也永远出不了北平,只能望着京师干着急。
几经商议,还是朱棣和张玉力排众议,决定要绕开济南,从山东和河南的夹缝中撕开一条口子,抄近路杀入应天境内,然后顺着长江向下游攻击,直到攻破南京。
而这个计划的关键爆破点,朱棣和张玉在书房的地上铺着的地图上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地图的同一个点:东昌!拿下东昌,则河南和山东的大门就会敞开,去京师最近的路就在眼前!
听到朱棣和张玉的决定,一直闭目养神的朱瞻基猛然睁开了双眼,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熟读明史的他知道,东昌看似防守疲敝,易攻难守,实则是铁铉和盛庸给燕军选择的最大的埋伏圈。此时东昌内外,估计已经布满了盛庸安排的强弓硬弩和大量火器,就等着燕军自投罗网,一头扎进去呢!
而且朱瞻基还清楚的记得,明史张玉传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张玉在东昌之战中因为要救自己的爷爷,深陷重围,最后英勇牺牲,从此自己的爷爷也痛失一位头脑冷静、英勇善战的得力臂助,让靖难的过程徒增了太多的波折。
何况张玉还是自己在军事上的师傅,从感情而言,自己也不能接受让他白白去送死!
“不行,不能让爷爷他们去东昌!我要想办法尽全力减少燕军的伤亡,而且要指出一条最快最近的路线,让自己的爷爷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朱瞻基心中拿定了主意,但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爷爷明白自己的苦心呢?以朱瞻基现在这种情况,没法亲自提醒,谭渊又在厅里坐着,没办法当自己的代言人,这可让朱瞻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眼见得这场会议即将结束,朱棣也马上就要开始安排众将在这次军事行动中的任务,朱瞻基在旁边也愈加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在侍女的怀中辗转反侧的朱瞻基突然看到了朱棣桌上用来在地图上做标记的朱笔和红墨,不禁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先是装作对朱笔感兴趣,成功的让侍女抱着他离桌案更近了一些,同时悄悄伸出手来,对着侍女的腰间软肋处的穴位用力一按。那侍女吃痛,不由得双臂一松,朱瞻基便顺势从侍女的怀中跃出,小脚暗中用力,将那砚台中的朱砂红墨打翻,顿时溅到了地上的地图之中。
落地后的朱瞻基,双脚在红墨中踩了两下,待脚上都是墨水后,便装作日常玩闹的样子,从地图中央跑过,脚上的红墨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小小脚印。
朱棣大怒,好好的一场军事会议,让朱瞻基搅了个天翻地覆,还弄脏了军事地图,但他又不舍得责怪自己的孙子,只能把这股无名业火撒在了抱着朱瞻基的侍女身上。
“你这该死的贱婢,不是让汝好好的抱着小王孙吗?汝却是如何做的?还让孤的孙子跌落在地,打翻了这朱墨,污了地图,误我军国大事!来人啊,将这贱婢拖出去打死,将尸首拿去喂狗!”朱棣气急败坏,下达了一道最残忍的命令。
就在王府的亲兵捉住侍女双臂,准备拖到外面处死的时候,朱瞻基猛然一跃,来到了侍女旁边,拽住了她的衣袖,急切的对着朱棣说道:“不杀,不杀,爷爷不杀。”刚才他是为了给自己的爷爷出谋划策,才用计让着侍女将他放下地来,此刻又怎能让这年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
朱棣见到自己的孙子求情,表情一下就软了下来。他虽心中余怒未消,但又担心当着朱瞻基的面硬要杀人,会让自己的孙子对自己产生畏惧的心理,一时间竟也真不知该如何向朱瞻基解释。
就在这时,一直闭眼诵经的道衍却是停止诵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王爷,放了那女子吧。”
朱棣不解,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关心一个下贱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