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和尚到了京城之后,便马上就被朱棣召进了自己的住处。这份恩宠甚至连徐王妃和朱高炽、朱瞻基都没能得到。
道衍和尚一进院子,耳边便传来了朱棣急切的声音:“大师,你终于来了。此事一日不定,孤心中一日不安啊。”
道衍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安来。能让久经风霜的朱棣急成这样的,恐怕只有那件事了。
听到了朱棣的呼唤,道衍也不再犹豫,三两步便跨进了屋内。屋内的光线并不好,道衍的眼睛费了半天劲才从屋外的明亮中适应过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屋内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不高,面皮白净,长了一双三角眼和低顺的眉毛,颌下长着几缕长须,乍一看上去,便是守正低调之人。
朱棣见道衍进了屋子只是盯着屋内这人看,心中便已经大概猜到了道衍的想法,便主动向前介绍说:“大师,这就是我从前和你提起过的,生下来便是白发,长大才变黑的奇人胡濙,胡源洁。以前在建文帝那当兵科给事中,是我的故旧,自己人,靠得住。”
朱棣又转头朝着胡濙道:“源洁,这便是我身边的智囊,鼎鼎有名的道衍大师。”
胡濙闻听道衍大名,马上站起身来,朝着道衍行礼,口中称道:“濙久闻道衍大师贤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大智大悟大能的高僧,在下这厢有礼了。”
道衍微笑还礼,几人分了宾主坐下,早有亲兵奉上茶来,之后便转身出去,关上了屋门,留这三人单独在房中。道衍端起茶杯浅吟一口,思考了片刻,便对朱棣说道:“王爷召贫僧前来,可是要说信中提及的那件事吗?”
“正是那件事。”朱棣回答道。
“有多严重?”道衍又问。
“很严重,到处都找不到,所以才把您和胡源洁请来,大家拿个主意。”朱棣回答的飞快,看得出他真的很着急。
“王爷,此事事关重大,王爷是否能够确定。”道衍略微皱一皱眉,想向朱棣要一个确定的结果。
朱棣也不隐瞒,据实相告:“孤趁着哭的时候摸过了,那尸体上没有那话儿,必然不是他。”
道衍的眉头深深锁起,口中半晌才说了一句话:“倘若不是,那便是真的糟了,此人不除,恐怕王爷您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始终却是缺了一分稳当啊。”
二人的对话,却是将胡濙蒙在了鼓里,他看着朱棣和道衍二人紧锁的眉头,感觉此事一定非常重要而且对朱棣非常不利,但又确实得不出一个结论,只能看着二人独自发愣。
道衍看到胡濙迷惑的目光,不由得错愕道:“殿下没有将此事告知胡大人么?”
朱棣笑笑:“事出紧急,源洁也是刚刚赶到,孤还没来得及将此事来龙去脉告知他呢。”
说罢便正色对着胡濙说道:“源洁,孤要告诉你的是绝密之事,万万不可让除了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说罢便俯下身在胡濙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胡濙顿时脸色大变,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双手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惊呼一声:“什么?建文帝他没死!”
朱棣连忙对着胡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随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孤不是说了吗,孤摸过了,那龙袍下是具太监的尸体,决计不可能是孤那侄子。”
胡濙已经被刚才听到的事情弄得目瞪口呆,建文帝自焚身死这件事,明明已经昭告天下了,这时候却又听说死的不是建文帝,这怎么能不让他吃惊异常。建文帝如果没死,而又逃出宫外的话,也就意味着随时有可能在外振臂一呼,召集旧部来个反向靖难,到时候大明兵烽再起,百姓便要再遭劫难。
“可是。。。他又是怎么逃了出去呢?”胡濙疑惑道。“那时殿下已经大兵压境,宫城内外恐怕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若是逃跑,难道不怕被士兵发现,死于乱军之中吗?”
听到胡濙的疑问,朱棣却是有些无奈:“源洁你有所不知,当时先皇在构筑这紫禁城之时,暗中设计了数条密道,通向不同的地点。密道如何出入除了我父皇之外,只有我大哥和极少数人知道,甚至连我们这些皇子都只是听说,却从没有见过。恐怕那日建文定是趁乱而逃,从密道出了城了。”
一直没说话的道衍此时突然开口:“殿下,此事关系重大,眼下最要紧的,是对世人一定要一口咬定建文帝已死,并将其厚葬之,万万不可再起风波。其次,我们需要秘密派出可靠之人,暗中寻访建文下落,此人必须忠心可靠,办事周全,万万不可再有更多人知道此事了。”
朱棣思考了一小会儿,对道衍说道:“大师此言甚合孤心意。只是这暗中寻访建文帝的人选么。。。还需要容孤再思量思量。”
此时朱棣的身边突然传来一句坚定的话语:“如果殿下信得过臣,就由臣去!”
朱棣惊讶的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胡濙无比坚定的脸庞。
“源洁,这暗访之事艰苦异常,你是文官,又是我的故旧,我怎么能让你去遭此蓝缕之途?再说了,新朝将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还是留在孤的身边,帮孤办事为好。”朱棣耐心的劝到。
没想到胡濙却是婉拒了朱棣的好意:“臣谢过殿下抬爱,但此事非臣去不可。而且臣去,也并不光为了殿下您,而是为了天下的苍生不再遭受战火,臣若是找到了建文帝,定要劝他恶胸怀天下苍生,放下执念,顺天而行。况且道衍大师刚才也说了,此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如今殿下即将登基,更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刚才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进了您的屋子,到时候定然有好事之人想要从臣的口中得到消息。只有臣消失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的保守住这个秘密。”
朱棣感动异常,他眼含热泪,紧紧的扶握着胡濙的肩膀,动情说道:“想不到源洁心中竟存此大义,孤心中定当长念此恩。孤这里有一块贴身玉佩,今赠与源洁,孤登基之后,定会下旨给十三省布政司官员和各都指挥使司,让他们见此玉佩,如孤亲临,财物兵员,听凭源洁取用。孤再赐你便宜行事之权,相信你能够妥善处事,必不负孤所托。孤在你和大师面前起誓,待你回京之时,孤定会让你位极人臣,享那泼天的富贵,如负此誓,教我不得善终!”
朱棣以性命起誓,唬的胡濙连忙跪拜,连声说道:“殿下如此厚爱,实让臣无地自容,臣不求封赏,但请殿下答应臣一件事,消除臣的后顾之忧,臣定当不辱使命,为殿下了却心愿。”
“源洁请讲,只要孤能够办到的,无不应允。”朱棣满口答应。
出乎朱棣意料的是,胡濙却只是提出了一项简单的要求:“臣请殿下派人替臣奉养家中老母,这样臣也算是既为殿下尽忠,又为家母尽孝了,终不负忠孝二字。”
朱棣更加感动,立即答应道:“源洁放心,今后孤定当将汝之母亲视为孤的母亲般奉养,绝不食言!”
胡濙闻听此言也十分感动,朝着朱棣纳头再拜道:“即使如此,臣便先告退回家收拾准备,一旦准备妥当后便尽快出发,还望殿下珍重,来日濙再为殿下效命。”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朱棣微笑着目送胡濙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过头来准备继续和道衍和尚商量事情。此时的朱棣已经恢复了冷酷的面容,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朝着道衍和尚说道:“孤答应大师的事情,恐怕做不到了,因为大师所说之人,恐怕也存着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