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鸢换好了衣服,几人回到御花园中,下午的时间比较长,难以消磨,未免多生事端,苏云飞不敢走得太远,保持着一直处在众人视线内的距离。所有人避她如蛇蝎,把她孤立在一边,正好可以独占一个凉亭落个清净。
别人那边有说有笑,她这边冷冷清清,既无茶水也无点心。今日跟她来的是丹阳阁里年纪最小的一名侍女,眼看这个下午过了一半,她突然小声道:“姑娘,奴婢想如厕。”
苏云飞陷在思虑之中,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有些深沉。
小侍女顿时变得局促不安,把头垂得低低的。
苏云飞忽然清醒,道:“想去就去吧。”
小侍女站在原地没动。苏云飞转了转眼珠,起身道:“正巧我也想去,一起吧。”
在花园中拦住一名宫婢问路,两人短暂离开,未耽搁多久就双双折返。
日落西山,宴会正是开始,那些世家公子也受邀走进后花园。苏云飞走出凉亭,外面宾客如云,想必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都在其中了。这些个少男少女都已进入适婚的年纪,他们的父母自然乐得自己的儿女和其他名门有相处的机会,能成就一番姻缘也是悻事。
苏云飞趁着众人还没入座,对身边的侍女道:“你在这等着,我想到那边去看看。”
“是。”
苏云飞先是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御花园,饶了个弯才回到之前去茅房的路。这些日子她暗中修习心法,对于运气孰练于心,脚下走起来彷如生风速度极快,不一会来到茅房的外面。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人,在周围细细搜寻,果然在一处草丛中发现翻新的土壤,她伸手拨了拨,从里面找出一颗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她伸手擦去柱子上的碎土飞放入怀中,重新把土填好,沿原路返回御花园。
远远地看见一位宫装贵妇人和黎鸢秦邈邈站在一块,苏云飞草草看了一眼便转头去寻自己的随身小侍女。
等天色渐渐昏暗,宫人们在四周点起了孔明灯,由黎鸢带头放了飞了第一只,其他人也接连放飞手中孔明灯,齐声祝贺公主千岁。鼓乐响起,宴会正事举行。
男女分坐两边,这次苏云飞被安排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皎如星月的黎峥,黎峥旁边则坐着熊孩子黎真。在夜色的掩映下,苏云飞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转瞬即逝。
抬首见之前的那位宫装贵妇与黎鸢并排同座,苏云飞猜测她可能是哪位宫中的娘娘。说起来自己妹妹的生日宴,作为哥哥的皇帝竟然并没有出席。
作为今天的主角,黎鸢举起杯盏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我与在场的诸位公子小姐大多是相熟的,往年的生日也都有来过,每年的生日有你们陪着我心中甚是温暖欣慰,大家在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切莫拘谨客气。”
黎鸢一杯酒率先引尽,下面的众人见状也都随即干了。其中一个女子道:“公主殿下端庄温婉,待人谦和,我们愿意每年都陪着您过生辰。”
“是啊是啊。”附和声接连发出。
黎鸢再次抬起酒杯,转而对黎峥道:“二哥,阿鸢敬你。”
黎峥端起酒杯饮下,颇有些感慨,“一转眼,你已经这么大了。”
黎鸢笑道:“是啊,妹妹都长得这么大了,二哥何时给我添个嫂子?”
黎峥笑而不语,自斟自饮起来。反倒他身边的黎真是个坐不住的,快言快语道:“三姐,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婚事吧。”
“讨打。”黎鸢娇嗔瞪了他一眼。
黎真举杯,有模有样道:“弟弟在此恭祝姐姐福寿安康,早日觅的如意郎君。”
姐弟二人各自喝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有位紫衣公子站出来提议道:“只看歌舞太过循规蹈矩没什么新意,不如我们来玩个小游戏。由乐师缓慢弹奏一首曲子,每个音调依顺序对应一个人,每次弹奏至羽调,对应的那个人就必须当众献上才艺,岂不妙哉。”
黎鸢闻言点点头,颇为赞同道:“嗯,此法甚是有趣。若是有人施展不出才艺又该如何?”
“这个简单,就请此人自罚三杯罢了,左右不过图个开心。”那人道。
一名乐师捧着一把古琴上前行礼,盘膝坐到场地的中央,双手覆于琴弦之上开始弹奏。大家踩着点从右边开始一个一个的数,很快第一个羽调对应的人产生了。
正是那位说要年年给黎鸢过生日的姑娘,她面含微笑从席间走出来,一身刺绣幻纱拽地长裙,摆动时边缘的金丝绣线发着流光,微微屈膝对黎鸢盈盈一拜,“臣女李毓秀愿为公主殿下献舞一支。”
“瞧,那是千明纺出的最新款式,价值千金。”
苏云飞听得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穿成如此模样,岂不是喧宾夺主?”
后面的话被乐声掩盖住,李毓秀长袖飘飘身姿婀娜,看得在场一众男客迷了眼。苏云飞支着下巴,眯起眼睛,就单用欣赏的目光而言,这支舞确实很美。
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蹈上,她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悄悄递给身后的小侍女,道:“拿着,到那边吃去,别让人瞧见了。”
小侍女感激地双手接住,藏在袖中,悄悄走到一旁。
苏云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想先拿它解渴,谁知道接连两杯下肚喉咙就烧得不行,辣的她张嘴直吸气,抬头时恰巧和黎峥的目光对个正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望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映着灯光,深邃如星空,苏云飞顿时觉得更热了。
她皱着眉剥了瓣橘子往嘴里塞。
李毓秀一舞已毕,回到座位。很快下一个被点到的人又产生了,是位公子,他当着众人的面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首酸诗,被其他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接连几番下来,被点到的姑娘公子们各展才艺,不管是好还是差,倒也十分助兴。
众人玩得不亦乐乎,此时苏云飞无聊地数着桌上的瓜子,曲子也不知道弹到了第几首,突然冷不丁地被人叫到她才回过神,慢慢抬起头。
她脸上的疤基本上淡得看不见了,目光清冷如月,正应了作者的描述:一身白衣,眉清目秀,气质出尘。
“姑娘请表演才艺。”酒过三巡,对面有人大胆地喊出来。
苏云飞淡笑,举起酒杯道:“我并没有什么傍身的才艺,愿自罚三杯。”
“我们可不信。”对面那位紫衣公子道,“姑娘还是快快表演才艺吧,让我们好等。”
“不会。”她笑着把第一杯酒喝下,再倒第二杯。
“连齐公子都能献丑念上两句酸诗,姑娘何必害羞呢。”紫衣公子又道。
苏云飞第二杯下肚。
众人见她当真没表演的意思,不由索然。
“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哪个不是多才多艺,你这分明是砸场嘛!”紫衣公子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放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云飞恍若未闻,接着倒酒。
黎真接道:“她说不会就不会,喝酒也是符合规矩,砸什么场?我看分明是你想砸场。”
那人虽心有不瞒,但碍于黎真身份倒不好发作,只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
苏云飞第三杯下肚。
乐声再次响起,经此一役,场内气氛不如之前。说来也怪,三杯酒下肚苏云飞的运气就像开了闸,挡也挡不住,到第二次被点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她把酒喝完,才进行下面的环节。
接下来连翻几人表演才艺,气氛再次带动起来。苏云飞六杯酒下肚,脑袋有些晕乎,强撑着没有趴下,抬头去看发现秦邈邈被点中了,正抱着一把琵琶翩翩行到场中央。
宫人搬来座椅,她缓缓坐下弹起来,眉目含情在黎峥的身上打转,口中唱着什么:长风知我意,梅花落案头,何日与君逢……
苏云飞听了只想笑,秦邈邈今日你若不为难我,我便还可以与你相安无事一段日子。但如果你动我,那你心中所期盼的‘与君逢’恐怕要变成‘与君别’了。
等秦邈邈一曲唱罢,赢得了在场最高的呼声与赞美,她带着自信的笑容回到座位。趁着方才余韵,众人期待地等待下一位被点到的人,谁知不偏不倚又落到了苏云飞的头上。
高涨的气氛顿时犹如被冷风刷过一般,灭了下去。
苏云飞拿起酒壶往杯子里倒酒,连酒水从杯口溢出来都未察觉。
这时,秦邈邈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酒杯,对众人道:“云妹妹不胜酒力,这三杯不如由我替她喝可好?”
其中一名公子朗声道:“本来就图个乐趣,奖罚其实没必要分的那么清,云姑娘既然喝不了我们自然不会勉强的。”
“那就多谢各位体谅了。”秦邈邈柔柔道。
突然,一名宫婢慌慌张张跑到黎鸢近前,道:“公主殿下,不好了,方才奴婢整理殿内事务,发现秦姑娘送来的玉佩不见了。”
那宫婢声音不小,在场众人皆听入耳内,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什么?”黎鸢震惊地站起身,“可有细细找过?”
“奴婢屋里屋外都找了,不曾发现。”宫婢道。
“怎么会,中午明明放好连同匣子一起带回去的。”秦邈邈上前与黎鸢交换个眼神,道,“可是那个宫人手脚不干净?”
“不可能,我宫里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从未出现过遗失物品的事情。”黎鸢脸色凝重。
她旁边的宫装妇人过来安慰道:“你先莫急,再想想是否有什么疏漏。”
“皇嫂,我清楚的记得玉佩放在匣子中的,不会错。”黎鸢道。
人群中那位被众人嘲笑的齐公子突然出声道:“公主殿下收下这块玉后可接触了哪些人?”奈何他声音太小,黎鸢没有听到。
站在齐公子身后的紫衣公子一巴掌拍向他的背,直把他推的往前栽,冲到了黎鸢面前。那齐公子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齐公子大点声说啊,你那么小声公主可听不到。”紫衣公子在后面哈哈大笑道。
众人疑惑地看向齐公子,齐公子有些难堪,道:“公、公主殿下收下这块玉后可接触过什么人?”
“我收下玉就和大家聚在一起。”黎鸢道。
“那,那公主的匣子是怎么送到殿内的呢?”其他人问。
“我中途宽衣,就邀了邈邈和云姑娘一起回寝殿。”说到这黎鸢仿佛想起了什么,和秦邈邈对视一眼,同朝醉醺醺的苏云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