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湘楼,一间独栋厢房。
严启明坐在烛火下,半截身子淹没在黑暗里。
一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仍旧感到后怕,尤其是好友任世兴被一箭爆头,简直不要太血腥。
可静心一想,整个事件疑虑重重。
任世兴一介商人,处事圆滑,出手大方,政商两界交友无数。
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非要灭他满门?
除此之外,大炎国皇都周边驻扎着百万大军,竟然会有数千人的马匪出没。
简直匪夷所思。
正当他毫无头绪时,一名女子带领数人款步走入房间。
“严先生还在想白天的事情?”
严启明闻声抬头,昏黄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燕雨菲,年方十六。
云溪国长公主,飞云王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儿。
天之骄女,聪慧过人。
年纪轻轻,便被王上委以重任。
严启明点了点头,说出了心中的疑虑,“老朽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被杀,那群马匪到底是什么人?”
燕雨菲甩手射出一支黑箭,正好钉在地板上,“这支箭会告诉你答案。”
仆人取下箭矢,呈给严启明。
只见通体漆黑的箭身,刻着五个大字“御林军监制”。
严启明看后大惊失色,惊问道:“难道是皇上所为?”
燕雨菲沉默无言。
真相摆在眼前,她已经不需要解释。
严启明似乎也注意到自己失态,略微平息一下慌乱的心情,新的疑问再次出现。
“皇上为何要杀任世兴满门?”
燕雨菲不假思索道:“狗皇帝残忍无道,滥用刑罚,想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在她的认知里,朝廷腐败不堪,皇帝老迈昏庸。
只有她父亲,才配做大炎国的明君。
严启明不以为然,摇头说道:“老皇帝是昏庸,但杀人一定事出有因。”
“难道是你们暴露了?”
“可能性不大,我记得任世兴临死前,那名士兵逼他交出神仙草和万青藤,应该另有原因。”
“那是什么药?”
严启明干咳一声,解释道:“神仙草可以治疗伤势,但万青藤则是用来滋阳补肾,具备坚挺持久的功效。”
说完,他还略显尴尬地瞟了燕雨菲一眼。
哪知对方仿佛没听明白,又追问道:“莫非老皇帝受伤了?”
严启明哑然失笑。
燕雨菲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男女之事恐怕一窍不通。
老皇帝哪里是受伤了,分明是不行了。
这是想吃药买春。
燕雨菲见他发笑,一脸不解。
身后的女下属连忙附耳解释,三言两语便让她满面羞红,羞臊不已。
严启明为免尴尬,主动解释道:“这些天,宫里传来消息。”
“老皇帝整日留恋后宫,对蓝贵妃百般宠爱,夜夜翻牌,政务荒废。”
“如今年纪一大把,老牛耕新田,有心无力,才会服用药物支撑。”
说完,停顿片刻。
他又补充道:“不光皇室在采购药物,就连蓝贵妃的长兄,蓝宇成最近也在打听各种药材的下落。”
“我曾让下人粗略统计了一下,基本上全是滋阳补血,养心正气的药材。”
“起初我并未在意,现在想来,或许也与老皇帝有关。”
燕雨菲又羞又气,骂道:“父王果然没说错,狗皇帝荒淫无度,早晚要累死在女人身上。”
累死在女人身上,总比病死在榻上好。
严启明心里忽然冒出一句吐槽,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燕雨菲平静下来后,脸上忽然多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既然老皇帝想吃药,我们不妨多给一些。”
“你的意思是......”
燕雨菲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既然老皇帝这么好色,不妨帮他一把。
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还敢这么拼命,岂不是嫌命长吗?
如果能让他早日驾崩,那飞云王的大事便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燕雨菲趁热打铁,又提议道:
“既然逍遥山庄的事情是狗皇帝干的,我们不妨双管齐下,搞的他寝食难安如何?”
严启明也是一只老狐狸,一下便猜到对方什么意思。
“你还想利用这支箭,挑拨朝中大臣,诬告御林军滥杀无辜,给老皇帝制造压力?”
“不愧是严先生,不言自明。”燕雨菲拍手称赞。
严启明谦和一笑,慈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忌惮之色。
燕雨菲此举,可谓一石二鸟。
任家的确是被老皇帝灭门,但仅凭一支箭就想证明皇帝是凶手,完全不可能。
可问题在于。
无法证明,不代表不能怀疑。
只要那些曾经受过任家好处的官员们心生疑虑就够了。
他们会想:既然陛下轻描淡写灭了逍遥山庄,一旦追根刨底,他们岂不大祸临头?
官员们人人自危。
如果大家集体反抗,必定与皇帝玉石俱焚或两败俱伤,朝廷也会元气大伤。
如果大家沉默隐忍,也会与老皇帝离心离德。
这时候,飞云王趁机抛出橄榄枝,群臣必定纷纷倒戈,举旗响应。
不论哪种结果,都对老皇帝致命,而对飞云王有利。
严启明一边赞叹燕雨菲计谋毒辣,又不得不警惕自己。
飞云王的子嗣,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次飞云王之所以派长公主过来,无非是嫌他做事进度缓慢,想要缩短造反时间。
飞云王已经等不及了。
上次礼部尚书陈子河突然被杀,给他敲响了警钟。
再不反,恐怕就没机会了。
两人又补充了一下计划细节,随后各自离去。
......
黑夜幽幽,看不见一颗星星。
一处华贵的宅院内,宁静异常,唯有一间房屋亮起灯火。
屋内不断传来男女欢愉的声音。
咚咚咚!
烦人的敲门声响起,屋内的快乐戛然而止。
大炎国左御史赵谦元从床上爬起来,骂道:“谁啊!大晚上不睡觉,敲什么门!”
“赵大人,逍遥山庄被毁,任世兴满门被灭,你还有心情寻花问柳?”
“什么?!谁干的!”
赵谦元大惊失色,一脸的难以置信。
“杀人者御林军,指使者你知道是谁。”
“你到底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谦元顾不得穿衣服,直接跳下床,想要冲出去查看究竟。
忽然。
一支黑箭射入房间,恰好钉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赵谦元吓得立刻止住脚步。
“这是杀人的证据。”
赵谦元又惊又疑,拿起箭矢一瞧,果然刻着御林军的标志。
“你到底是谁?找我什么目的?”
“哈哈哈,赵大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的财主死了,当狗也得叫两声吧?”
“你说谁是狗?!”
赵谦元闻言大怒,想冲出去,又没胆量。
御史的职责只是监察百官,动动嘴皮子,至于动刀动枪,他们比谁都怕。
然而屋外已经没了声音。
他又装腔作势喊了几声,再无回应。
推门而出。
外面一片漆黑,哪有什么人影。
“御林军杀了任世兴全家,指使者难道是......”
赵谦元越想越惊。
“陛下又要开始了吗?”
大炎皇都,千万人口,这个夜晚不断有官员被叫醒。
他们都接收到一个相同的消息。
“任世兴满门被灭,御林军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