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離从昏睡中苏醒,睁眼看到的,就是好友那不甚宽广的背。
背着他的男修走的很稳,没有丝毫颠簸,就是,内里铜皮铁骨,睡着硌,他扶着脖子,扭了扭,嘶,好酸。
他这是睡了多久,都落枕了。
陆離心里嘀咕。
隐约觉得嘴里发苦,他砸吧了一下嘴,分辨了一下。
嗬,竟还是补气益血的灵芝,少说也有五品了。
修真界无论植株、虫兽、矿石,除了用以交易的灵石,其他没有启智,又含有灵气的存在,均分为九品,九为次,一最优。略过超品的存在,一般是某些宗门的镇山之宝,或是不出的天材地宝,五品在此列,也算是上乘。
“啊。师傅,你醒了?!”
走得有些累了,正想休息休息,顺便也到时间给师傅喂点水了,扭头,却是撞上了漆黑的双眼,温婉惊喜,忙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说起当时的情形,她还有些后怕,“师傅你是不知道,先前还能说着话呢,眨眼,你就突然倒下了,可把我和前辈都吓了一跳,以后啊,就算是心血来潮,想要切磋,也要记着悠着点,师傅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呐。”
“你说是吧,前辈?”
突然被喊到,无名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不想分过去,脚步一顿,挽着男修腿弯的胳膊收起,“醒了就自己走。”
支撑着腿部的臂弯一松,陆離很是心大地往后一跳,双脚落地,还原地转圈蹦了蹦,确定没什么大碍了,他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开怀一笑,“哈哈哈,我这不是没事……”
温婉:盯……
好,好吧,直面徒弟不赞成的目光,陆離摸了摸鼻子,尬笑,“好好好,下回,下回一定。”
见小徒弟还要继续说,陆離挠头望天,忙扯开话题。
“噢,你们给我喂了灵芝?哪来的?我看过了,这附近的土壤也不适合灵芝生长啊。”
当初离开宗门的时候,为了防止五师兄顺着线索追上来,他特意把身上的各种宝贝都摘下来了,就留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储物袋。
里头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些换洗的衣服,灵石,辟谷丹,还有流通在市面上的各界地图,那地图虽然有些粗糙,但大体上还是准确的。
藏的也够深,垫在枕头夹层里,看着像是出远门的准备。
只是,这一通斗转星移啊,可就都便宜他了。
但这里边,最多就一些寻常的丹药,也没有这般品质的灵芝。
据他所知,好友不需要这种温补的药材。
这样的话,那只能是,徒弟了?
想到这,陆離不由抬眼,看向自家聪明伶俐的小貔貅。
迎上师傅询问的目光,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温婉抬手,指了指他腰间系着的储物袋。
“二师伯离开前,特意嘱咐的我,说你忘性大,又不肯吃药,所以往你的储物袋里放了些得用的药材,让我提醒你,没事就补补。后来,五师伯杀来了,我忙着逃跑,都忘了跟你说了。”
这不,前辈说师傅这是贫血,她就想起了师傅储物袋里温补的药材了,还好师傅先前给她开了限制,不然,她还打不开咧。
说到这个,温婉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没忘给前辈邀功,“还有啊,前辈说,赤练蜂成群出现,性情凶猛,睚眦必报,逃了一部分,说不定回头就带一群回来了,所以不好再待在那里,这一路上还是……”
“够了。”无名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女修的话茬。
聒噪。
被当着面邀功,他浑身不自在,倒不如说,和陆离打了一架以后,他整个人就没舒坦过。
无名这才发现,自己还听不得别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做了哪些世俗看来的好事,仿若他这刺客杀手做的窝囊,扭头倒成了大善人。
按理说,他是不应该有这想法的,傀儡只需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摒弃世俗的观念,自然也不会有喜怒哀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陆离打了一架之后,往常倦怠消沉的念头,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仿佛被河流冲破的堤坝,到处都在渗水。
无名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并没有这般能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动作。
总之……
他面无表情,甚至不想多看那两个奇怪的修士,只觉得自己被打坏了,甚至想着这般,要找谁去修。
不,他为何要修?
死亡才是他的归属。
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果然是坏了,还可怕。
不知好友俨然开了窍,性子还来了个颠覆性的逆转。
听徒弟说起师姐,陆離就想到了师姐的传信,也不知道那法子对这边的邪修还有没有用,有了准备,师姐总不会再被偷袭了吧。
还有,他这么一通胡闹,师傅闭关不住了,这会儿出来,师兄师姐估计还在被牵连挨训,想到这,陆離微妙地感到了心虚,为这里的师兄师姐们。
但他果然还是……
闲不住啊。
抱歉了,师兄师姐。
“啊哈哈,走走走,我们赶紧寻宝去吧。”
陆離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手揽住好友,一手揽住徒弟,往中心无法探查的空腔行进。
胳膊突然被拢住,身形一歪,差点没扑到某人身上,无名面无表情,反手推开自来熟的某人,却又被骨节分明的手给拉了回来。
无名:……
我走,我拉,我推,我拉,我……
论执着较劲,十个无名都不是陆離的对手。
“别害羞嘛。”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好友内心抗拒,陆離粲然一笑,一把揽住好友的肩膀。几次三番,不胜其烦,打又打不过,无名僵着身,终究还是被拿捏住了。
另一边的温婉乐呵地看着师傅和前辈斗智斗勇,反手抓住了师傅的胳膊,双眼晶亮。
嘿嘿,和师傅贴贴!
“师傅师傅,这里还有什么宝贝啊,刚刚那群赤练蜂,是不是护宝神兽啊,我们要不要折回去搜罗一翻?”
“哈哈哈,好说,这才哪到哪呢,后边的宝贝,那可多着呢,不过,咱们还是先找找其他人吧。人多力量大,哈哈哈。”
“……”
勾肩搭背的三人,有说有笑地踏进了迷雾里,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话分两头,遭袭的两人就有点狼狈了。
“如何,没死吧。”割掉被烧焦的衣角,王临汾抹掉额头的热汗,呼吸微喘,啪的开扇,快速地摇了几下,尚未散去的灵力散发着冷意,却也不敌焦臭的味道蔓延。
他抬袖掩面,颇为嫌弃地看着满地焦黑的肉块。
“这玩意儿,怎么处置?”
被火燎了头发,只差没被串起来烧烤,喜阴厌燥的鲛疏,心情自然不痛快。
懒得回答,鲛疏给自己裹了一层水泡。
残存的妖力运转了一周,堪堪回过气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焦黑的尸块。
身长八尺,膘肥体壮,便是被自己的火球堵住,由内而外,烧的焦黑,那双利爪仍然散发着森冷的光,锯齿般锋利的牙齿,更是不容小觑。
五品锯齿虎,擅喷火近战。
若非他和姓王的,一个水灵根,一个冰灵根,属性相克,就凭他们如今被压制的灵识,更别说这魔兽还会遮掩气息,此消彼长,迎头遇上,恐怕也是一场恶战。
回想起他们作战时的场景,还有陆離在山洞里拿出的留影石。
鲛疏双臂环胸,手指一勾,便就驱使着身躯飘到那烧的面目全非的虎头旁边,俯身探看。
“有何发现?”难闻的气味消散了些许,却见鲛疏不退反进,盯着那魔兽的尸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王临汾靠近了些许,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虽说锯齿虎应当有内丹,完整的皮毛还算值钱,但被他们这么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说内丹,皮毛都废了,只剩下焦黑的尸身,大概也没什么用处。
难不成,这住在深海的鲛人,对陆上跑的妖兽还感兴趣,想浅尝一番?
这妖气和魔气可不互通,对方真要品用了,他还就敬对方是个勇士。
粗略一看,没什么发现,王临汾扭头,看向四周。
被他们的战斗波及,本还茂密的树林一片狼藉,本就没什么虫鸣鸟叫,如今更是空旷安静了。
等等,锯齿虎,安静?
甩着扇子的手一顿,王临汾猛的扭头,看向同样抬眼看来的鲛人,脸色微变。
“呵,还不算蠢。”鲛疏挑眉,挨着眉间的鳞片微动,在微光的照耀下,片片分明,仿若微波荡漾。
“你也想到了吧。”
王临汾点头,转眼间,他便收拾好了心中的惊诧,摇了摇扇子,“这是针对我们的陷阱。”
说着,他心里微沉。
只是,不知陆离那家伙,到底知情不知情。
“准确说来……”鲛疏五指一并,凌厉的水刃疾驰而出,堪堪削掉了烧焦的皮毛,有些干涸的血水流了出来。
感觉到活物的气息,在脑髓蠕动的虫子破口而出,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树林,火,虫子。”
“这是针对树精的把戏。”
说着,鲛疏靠近了些许,想近距离再看看。
“喂,你……”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王临汾心里一跳,下意识要阻止,然而,贪婪凶煞的线虫动作更快,倏地向近在咫尺的活人扑了过去。
变故突发,王临汾脸色大变,榨干了最后一点灵力。
冰系法术瞬发!
凛冬将至。
然而,太晚了,眼见着线虫就要触碰到鲛妖的指尖,扎进对方的皮肉。
异变再生。
但见红光一闪,缠绕在鲛妖手腕上的珠串,忽地爆发出亮光,弹射而出,像张天罗地网,将自投罗网的线虫一网打尽。
冲到一半的身形微顿,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王临汾暗骂,收起急急唤出的本命剑,罕见翻了个白眼。
此时,瞬发的冰球,这才姗姗来迟,砸在了红网上,本该冰封一切的法术,却像砸进了无底洞里,了无声息。
此情此景,恰如他们与那锯齿虎缠斗的场景,王临汾福灵心至,眉头微拧,冰水法术,作用甚微,本还以为是灵力不足,锯齿虎魔化后实力倍增,这才应对吃力,原来,竟是这虫子在作怪。
【这是异种!超脱六界之外,难以消灭的存在!】
陆离说过的话,突兀地在耳边响起,直把王临汾刚生起的凝重,腾地就熄了。
王临汾:……
算了。
转眼,看着遭重的正主,跟没事人似的,还要亲手拿捏落在地上的红网,这会儿,王临汾哪还能看不出来,这鲛就是故意的。
他忍了忍,没忍住。
“便是再相信陆离所赠之物,你也不该以身犯险。”
别自己作死,还连累了他。
“所有怀疑,只源于不够信任。”
伸手,将捆成球的线虫笼子拎了起来,鲛疏直起身子,蛇眼微转,目光落在了对面人身上。
容貌妖异的男修下颌微抬,露出一个恶意的嘲讽。
“别是你自己怕了吧,胆小……”
“你!”
“鲛疏,阿汾,我,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谁叫阿汾!
王临汾一哽,还没从前后堵心的话里出来,余光却见刚还趾高气昂的鲛妖,捂着胸口,缓缓倒下了,气息虚弱,“我在这里。”
王临汾:???
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