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城之内,依旧是绿意盎然。这日,晨光明媚,莺啼婉转,轩城郊外一副生机勃勃的气象。
小桥流水人家,赫然是郊野乡村诗意意境。一青年公子缓步在田间悠然散步,依稀白衣,发髻松散束于头顶,青年公子儒雅素服,颇似年轻诗人。
奔波半月多,苏怡然根据乱石岗发现的女子身上留下的线索,一路追到轩城。
据当日发现那女子的老者说,女子气息微弱,过了没多久,便一命归西。只是临终之时,交与那老者一枚血色璞玉,状似芙蓉,花瓣妖娆飘渺,似天然之物。
苏怡然一见,便知道是芙蓉门的血芙蓉。那女子正是绿杨,并没有错。苏怡然还曾根据那老者的指点,挖开了随意埋葬绿杨的那个坟冢。只有依稀破席子裹身而已,苏怡然一撩开遮脸的席子,便知道是绿杨无疑。
尸首颇奇怪,苏怡然看完,百思不得其解。绿杨浑身上下毫无血色,脸色苍白,自己用指节掐了半天,也不见有丝毫血迹。尸体埋了不过几天而已。
苏怡然皱了眉,想到如果姐姐也在身边,知道这个贴身丫鬟,是南宫远早已安排好的内线,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肯定不能再次泼辣的打开自己的手,也不会再次怒骂自己无赖懒散。一切都是过眼烟云而已,苏怡然摇摇头,上了马,驰骋向南而来。
到了轩城,才知道不负此行。苏怡然不但发现了许多芙蓉门的蛛丝马迹,连四年前的那场变故,原来也另有原委。
南宫远和南宫远,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原来林寻的折扇,并非被芙蓉门的人偷盗那么简单。这一场戏,只不过是沐锦,做给南宫远看的而已。
而林寻,也并非善意收养自己和姐姐二人。一切都是阴谋,早已酝酿好的阴谋。
然而林寻的叛变,却是事实。他心软了,在见到姐姐如此执着之后。
苏怡然沉寂蓦然三年,京城内的眼线党羽也不在少数。所以当他对父亲死因的调查越来越清晰之后,越发感觉到自己陷得如此之深。而姐姐进宫依靠南宫天复仇的希望,越发迷茫,甚至是个天方夜谭。
沐锦,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南宫远,不过是他手中的扯线木偶而已,甚至连随从都算不上。
然而令苏怡然疑惑的是,绿杨的奇怪变化。她为什么会逃出来?
她独自一人跑出京城,而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她是躲在哪里?
用躲这个词,并非因为苏怡然对绿杨死的结论。而是综合各种情节的合理推测。她是芙蓉门的人,而且手执至高无上的血芙蓉。这一点,就很让人怀疑。
绿杨不会武功,即便她隐藏很深,也没有理由在被木头兄弟袭击的时候装作不会武功。木头兄弟的实力,她应该不会不知道。可是她没有。所以那块血芙蓉,不是她的。
真正可能的是,那块血芙蓉,是杀她的人的。而绿杨,可能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在自己身上了。绿杨知道无论是芙蓉门,还是自己,都在寻找她。而如果芙蓉门找到,自然不会对血芙蓉的拥有者有所敌意。而如果被自己发现就不同了,那将是指向终极凶手的线索。
可是那块血芙蓉会是谁的呢?
饕餮宫的宫主夜虫么?
苏怡然曾经见过令三块血芙蓉。芙蓉门内四块血芙蓉,分别代表了四种凶残的动物。鹰、蛇、狼、豹。而苏怡然发现的那个,却让他疑惑了,那上面,是一个龙纹。
是在暗示那人可能是皇族吗?可是芙蓉门内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种芙蓉令牌。
嫣红如血,赫然是血芙蓉用的胭脂玉石材料。
马蹄声哒哒的自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一人骑一匹白马,手中扬着马鞭,朝苏怡然的方向而来。
近了,来人下了马。在苏怡然身前作揖道:
“少爷,该出发了。”
“恩。”
苏怡然点点头,眼睛扫一眼那人身后的马匹,皱了眉:“还可以吗这匹马?连着走了三天三夜?”
那人一笑,朗声道:“没问题,阿宝皮实着呢。三天三夜,算不得什么。”
苏怡然也是回应一笑,上了马:“你先回住处等我。”
“是。”
白衫一动,苏怡然扬鞭一击,马儿应声呼啸一声,嘶鸣阵阵。转眼,又哒哒哒朝来的路奔去。
轩城内正是年前的热闹的景象,大街小巷,都排满了贩卖东西的小贩儿。都赶着在年底最后发一笔小财。马蹄阵阵,扬起街上为数不多的微细尘土。苏怡然在城内东找西找,每条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及到拐进了小巷子,仍旧是人群鼎沸,那些商贩儿,连一丝一毫的土地空间也不放过。
苏怡然犯了愁,自己对轩城地形本来不熟悉,只是凭着属下简单的介绍群寻裴启的当铺。如此一来,来的路早已乱了,事先记得的记号,也都远了。焦急之下,更加恍惚茫然,迷路了。
抬抬头看看天,太阳正在头顶,离约定的辰时早已过了。苏怡然心下一定,也不着急了,索性下了马,牵了马悠然自得的在集市上溜达。看看两侧商铺,早已不见原先记得的商铺记号,苏怡然叹口气,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随意溜达着。
只是过了没多久,就觉得大街上是在过于拥挤,自己一人一马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要骑了马,却是根本连施力的地方也没有,只要一停下来,四周马上有人挤过来。苏怡然抱怨着,正在无可奈何之时,忽然见到前方自己这侧有一个小小的开口。心里一喜,知道是遇到小胡同了。心里一横,小胡同里,怎么人也比这里少吧。
打定主意之后,连忙牵了马就往那边挤,也不顾别人抱怨了,自己拼命的挤,生怕错过了前面又是漫长的浩劫。
胸口的压力顿时化为虚无,苏怡然长长舒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以及拥挤中,别人掉落的蔬菜瓜果碎屑。苏怡然甚至在马鞍右侧的兜袋里发现了几个鲜红的大苹果。顿时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些水果,这不知道是哪个迷糊蛋儿,把阿宝的袋子当做自己的行囊了。这才四周看一看,居然都没有人,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死胡同。
“怪不得这里没人摆摊子呢,死胡同,别人摆了还不打死也卖不出去?”
苏怡然自我解释着,别的不管,现在胡同口蹲下,歇会儿。正巧屁股后面一块石头,像是经常被人坐的样子,光溜溜的。屁股一抬,坐上去,倒也觉得舒服。
这才悠闲的看看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这一看不要紧,苏怡然这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凭空落在这里了。前不见人有稀少的样子,后面更是连来的路也看不到。苏怡然撇撇嘴,真怀疑自己是怎么挤过来的。
歇了一会儿,苏怡然看看人流,正在想自己是要怎么出去这片洪流。正犯愁,忽然听身后一阵细琐之声,慌忙回头一看,见有人往外泼了一盆水,又从门里进去。
苏怡然这才发现胡同内有门儿,本来还以为只是两面墙而已,没想到居然开了侧门在这墙内。苏怡然舔了舔嘴唇,在街上耗了半天,早已经口干舌燥了。
遂及走到那侧门前,见门半掩着,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有人道:“大掌柜还真是奇怪,明明那折扇就还在这里,偏要说丢了……”
“嘘!你要死啊!”
又听一人阻止他,两人声音小了下去。
苏怡然一听到折扇,心里一动,院内两人说话声音几不可闻了。便走到胡同口向右一看,正是裴启的当铺。苏怡然嘴角一勾,一抹笑在脸上炸开。
复又走到那侧门跟前,拿土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敲了门。
“有人在吗?”
“谁啊?”
一个受惊的声音大喝着,朝门口走出来。开了门,见一个肮脏瘦小的少年在门外立着,和里面的人对视一眼,疑惑道:
“你是谁?来干什么?”
苏怡然一笑道:“两位大哥,小弟走的有些口渴了。能否赏一碗水喝?”
那人听了,也不吭声,开了门,自己向内走去。苏怡然见状,自己将马拴在外面,拍了拍身上,也进了院子。
原来这两人正在院子内的一口水井边洗东西。苏怡然走近一看,地上散乱着几个大盆,盆内用清水泡着许多茶碗儿碟子。另一人正拿刷子刷着上面的灰土。南边的台子上,放着许多已经清洗干净的,胡乱摆在那里。
苏怡然冲那人打招呼道:“大哥,这是做什么?家里的干的收旧碟碗儿的买卖?”
那人一听,仔细端详他一会儿,裂了嘴,脸色甚是神秘,也不答言,手里的动作没停下来一会儿。
苏怡然碰了钉子,无聊的随手捡个地方坐下,四下打量着这院子。背面几间上房,大概就是门脸儿了。南面除了这个小院子,就是西侧还有一间小小的砖瓦屋,只有一扇门,连窗子也没开。
苏怡然好奇又要发问,对上那人打量的眼神,心里一窒,嬉笑道:“这间屋子干什么做的?”
那人挺问,诧异的看着苏怡然,仿佛见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茅厕。”
苏怡然一窒,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本来是搭讪胡乱问的,没话找话而已,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笑话儿。脖子一红,苏怡然灵机一动,道:
“我就说是这个……这个……茅厕呢。”
莞尔,又道:“小弟能否借贵厕一用?刚才憋的……憋得……”
“去吧。”
声音平淡,没有什么表情,苏怡然嘴角一扯,进了那小屋子。
果然是茅厕,苏怡然尴尬的定了定神情,自己并没有尿意,在大街上挤了那么久。那些尿大概都早化成汗了,哪里来的尿?
随便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先前那人已经端了一碗水过来,两人都在井边刷着东西。见了苏怡然出来,点了点头,又冲那碗水看过去:
“喝了就走吧,我们还得忙呢。”
“恩。”
苏怡然慌忙走过去,一脸感激的冲两人笑笑,故意将喝水的声音弄得夸张。
“大哥,这些碟子还拿出去卖么?这么旧了,还洗的干净?”
那两人哼一声,没了下文。苏怡然搔搔脑袋,继续锲而不舍的问:
“不如卖小弟一把茶壶?小弟路过轩城,正要往南去,身上也没带水壶什么的。”
先前的端水过来的那人一听,匪夷所思的看着苏怡然,良久吐出几个字:“去外头买羊皮袋子,往南百里没有村庄人家,这个茶壶,够干什么了?还不够摔勾漏的。”
苏怡然一听,眉开眼笑起来:“大哥所言极是。”
又问:“大哥,小弟到这里身上盘缠都被贼偷了,不知道能够给小弟介绍个地方儿?让小弟挣几个钱儿,好继续赶路的。大哥恩情,小弟必定感激不尽。”
那人一愣,看了苏怡然半晌:“看你样子,文弱文弱的,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念了书识了字,也没有咱们不识字的谨慎。”
苏怡然点头附和道:“小弟书呆子一个,家里姐姐经常打骂的,也是这样说。只是姐姐年初嫁了出去,小弟本来想去和姐姐过年,谁想到路上出这种事。”
说完,又感叹几声。
那人爽朗一笑,道:“这也容易,这里正缺一个人呢,你干这些活儿,可干得了?”
苏怡然慌忙点头,道是。
“这些东西不求洗的干净,只要能洗的看出形状来,就可以了。”那人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要快,每天都要洗这边这么多一堆,你看看,要是干不来,我也不用你了。”
苏怡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墙根脚下小山一般,堆着一堆破茶壶茶碗儿。苏怡然心里有些不确定,却是点点头:“可以。”
“那好,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也就四五天工夫而已,到时候你拿了钱自然能找你姐姐去。”
“我叫大林,他是我兄弟小林。”
“大林哥,小林哥,以后还请多关照小弟了。”
“别这么酸,咱们粗人,看不上你这文绉绉的的腔调!”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