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然暗暗为自己筹划,又是佩服两人心性豁达善良。又想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和姐姐这样许个时间,说到某天某日,便可以回乡过平静生活的。想到这里,眼圈儿一红,只顾呆呆看着窗子外的夜空,任凭另两人已经睡得呼噜声作响。
觉得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苏怡然便起来,走到后院儿,开始卖力的洗刷起那些茶壶来。裴启这一天自己倒是没有见到,不过相信总有见面的机会的。而且现在看来,和他见面倒也没什么必要了。虽然难说裴启究竟是不是芙蓉门的人,但是他和芙蓉门相互勾结,造了那折扇被偷的假象,却是事实。那把折扇一直在京城某人身上,而非曾经真的出现在这里。
想了会儿,苏怡然又好笑起来。这个芙蓉门如今肯定在大动干戈寻找那血芙蓉的碎片儿,只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如今就在裴启后院儿的茶壶内?
哑然失笑,咯咯咯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十分吓人。苏怡然宝贝的擦着那些造型低劣的茶壶,兀自开心笑着。
“嘿嘿,他裴启就等着给自己做的罪过赎罪吧。”
夜风清冷,苏怡然披散的头发有些凌乱,被风吹得四散而开。后院里静静地,掉根针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此事,宫内的苏怡琴,日子就没这么开心了。
现在她的醉妃宫里一个宫人也没有,似乎是贵妃在皇帝南宫远身前说的话,说是省的再派了去人,惹得醉妃不高兴,又说是自己派的人去杀她的。
消息在宫内风传,渐渐到了狐容耳内,狐容满腔怒火,虽然更多的并非是为苏怡琴打抱不平,却是因为也牵动了自己的利益,对墨古韵更加痛恨。
妖女,狐容不止一次在内心里骂过了。
渐渐苏怡琴似乎明白了什么,索性把自己的宫殿当做冷宫。不出门访客,也不让人进来。实际上,也没有人要进去。
醉,罪也。
宫女太监们的心思,可是比谁的都敏捷。当日南宫远能不顾及谐音,而坚持给苏怡琴封醉妃二字,似乎就已经说明了,在南宫远心中,并非是因为爱她而封妃,更多的真实的理由,其实是因为苏怡琴的罪女身份。
整个冬天,苏怡琴这里沉寂的像一座坟墓。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出来。苏怡琴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这样,却深深记得南宫远根本没有资格对自己这样冷落。
总是有人按时将一日三餐放于宫门外,苏怡琴饿的时候便端进来,不饿,便任由其被大雪覆盖,被浇的冰凉。
奇迹般的,仅仅靠着一件单薄的长裙,苏怡琴在冰冷如地窖的殿内独自熬到了春暖花开。
宫门外的台阶上荒草长了起来,却再也没有饭菜的踪影了。也许那些人以为自己死了,苏怡琴想,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拿过饭菜了。
本来半年的寿命,却奇迹般的似乎延长了。苏怡琴合衣蜷缩在脏脏的被褥里,想着如何逃出宫去。
暗暗注意了快半月,始终没有人再送饭菜来。苏怡琴不知道外面究竟状况如何,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首先,得找一个替死鬼,苏怡琴打定主意,从此只在门内等着偶尔过路的宫女。
这天,当苏怡琴再次躲在厚重的宫门内,透过缝隙,看那些来往的宫女的时候。居然有些嫉妒她们烂漫纯洁的微笑,可是谁知道那微笑究竟是否纯洁呢。苏怡琴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脏的不能再脏的裙子,就说还算是件裙子吧。袖口早已跳线,破的连手肘也遮不住。
那几个宫女像是新来的,苏怡琴看着她们欢喜的笑靥,心里划过这样的想法。她们在踢毽子,一下、二下、三下……
身体都很敏捷,但是也有毽子离身体并不是很远,却接不到的;她们不会武功,苏怡琴经过几天的观察,得出这样的结论。
总有一下,是否上天会让她们将毽子踢到自己门前?
苏怡琴平息凝气,死死盯着其中一个比较瘦小的宫女。她的容貌身材和自己的差不多,但是苏怡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相当的瘦,瘦骨嶙峋。而且那个女孩子总是被人指使着呼来喝去,去捡踢远的毽子。
守株待兔,苏怡琴想着自己的处境。这是个贬义词,可是自己如今正在荒唐的做着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
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呢?
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苏怡琴愣住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离宫门越来越近,苏怡琴看过去,是那小宫女来捡毽子,毽子落得地方,离苏怡琴的宫门虽然近了,却是仍有两三米。
宫女蹲下去的时候,其余的宫女都在远处不耐烦的叫嚣叫她快一点。苏怡琴看到宫女撇了嘴,没有刚才那么高兴,手缓慢的伸向毽子。她的动作很吃力,左手还按着腰间,似乎很疼。
苏怡琴没有再多想,从宫门内走了出来,站在宫女面前。
“你跟本宫进来。”
苏怡琴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已经许久都不曾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宫门并没有上锁,可是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
宫女诧异的抬头,然后看到肮脏的裙子,几乎辨认不出来颜色,再往上,是灰尘布满的脸颊,看不到人的脸面。
啊……
不知道是小宫女的尖叫,还是其余一哄而散的宫女的叫声,反正苏怡琴揪起了那小宫女的衣领,将她拖回了自己的寝宫。
宫门再次关闭,落在外面一个红红的毽子。
小宫女只是吓傻了,呆呆的跟着苏怡琴进去而已。苏怡琴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根本没办法揪起她。
坐下,问着那个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很诡异,不像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女子发出来的。苏怡琴看着她,自己的希望,就是她的死。
如果南宫远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便不会再对自己一家赶尽杀绝。
没有了利用的意义,就不会陷入孤独、寂寞、疯狂的被折磨。
“奴婢叫镯儿。”
“镯儿,好名字。”
苏怡琴指着案上一碗血,说:“你把它喝了。”
镯儿不知道原因,却无法拒绝,端起来,喝了下去。那是苏怡琴的血,如果镯儿身上没有和她一样的毒,那她就不是苏怡琴。
然后,苏怡琴拿出了狐容给自己的那支凤钗,看着女孩儿睁大的眼睛,在她胸口刺了进去。
生命消逝,苏怡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痛楚。
她洗了镯儿的衣服,自己和她换了衣服。也用灰尘蒙了脸,将尸体放在院子里早就看好的坑里,然后埋了。
然后,天黑的时候,苏怡琴出了自己呆了一年的宫殿,到西面的湖里区洗了个澡。这里还泡过一具尸体,苏怡琴慵懒的在草丛遮住的阴影里晾着头发。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宫殿那里,灯火通明。
嘴角微微含笑,苏怡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慌张而害怕的人们。许久,头发也干了,那些人也乱哄哄的出来了。依稀人群中有一抹明黄,不见有人抬了镯儿的尸体出来。
他们没有发现她,苏怡琴笑了。
现在,她已经死了。
后半夜的夜空极其的宁静,静谧的御花园内香气阵阵,苏怡琴穿过御花园,不断拉扯着勾着裙角的枝桠,到了那堵墙面前。
努力的爬过,又掉下去,现在苏怡琴,将南宫远和芙蓉门,彻底的抛在脑后了。
只是用尽了力气,苏怡琴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意识一片混沌,过了许久,苏怡琴才渐渐醒转,头上还是那堵高高的宫墙。只是一个人影在自己眼前晃着,目光冰冷,苏怡琴心里一窒。
“你是来捉我的?”
人影默不作声,忽然道:“原来你是要逃。”
“对,我就是要逃。”
“你还在墙内。”
“你带我出去。”
苏怡琴冷冷的回应着人影的问话。人影斗了一抖,“我的婢女们都死了,如果我带你出去,你就要做我的贴身奴婢。”
“好。”
苏怡琴无容置疑的答应,点了点头。
人影没有再说话,抱起了她,纵身一跃,出了宫墙。接下来的时间,苏怡琴感觉到风在自己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将自己抬高又放低,有时间脚尖似乎划过房屋的瓦片儿,有的时候头顶似乎被什么树的枝条儿轻轻温柔拂过。这种感觉很惬意,苏怡琴很饿,但是很舒服。
渐渐睡了过去,梦里,自己似乎看到怡然在微笑朝自己走来。嘴里依旧叼着那根青草,放荡不羁的和自己撒娇:“姐姐,难道你非要进宫?”
“不必了,不必了。”
苏怡琴急忙回答,是啊,再也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怡琴怔怔的醒来,看到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你是谁?”
男人只是薄唇微启:“什么不必了?”
苏怡琴一个激灵,才想起来,是这个人救了自己出宫。而自己,曾经答应,做他的贴身女婢。
“没有什么,主人。”
苏怡琴坐起来,低头回答。一幅恭敬的表情。
男人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倒是很上道儿,可惜,本宫主醉讨厌你这样阿谀奉承的!”
“口蜜腹剑,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还是真是傻,居然会救你这样的人。”
苏怡琴被男人连声的责问搅得七荤八素,开口辩解道:
“你救我,我是个好人。”
“难道不是我救你,我才是个好人?”
苏怡琴摇摇头,“我才是。”
男人匪夷所思的在苏怡琴脑门儿上按了按手,喃喃自语道:
“没发烧啊!难道天生是个傻子?”
苏怡琴一皱眉,不悦道:“我不傻。”
“傻不傻先不管了,过来,叫我来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没有?”
苏怡琴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男人已经将她抱了过去,大手在身子上摩挲着。胃里一阵恶心,苏怡琴干呕起来。
男人败兴的摇了头,自己出去,在楼梯上对小二喊道:“小二,端酒菜上来,想饿死大爷?”
“是!是!客官您稍等!”
接着又是沉寂,门吱呀一声,男人又进来。
苏怡琴眼眶含泪,不知道是呕的还是害怕,“没想到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居然也是如此卑鄙淫贼!”
男人笑了笑:“该是淫虫才对,我叫夜虫。”
莞尔,又道:“你主子叫淫虫,你该是什么?”
苏怡琴怒目而视,不想理他。
夜虫好笑的张嘴,要说什么,却是小二在外面敲门:“客官,您要的酒菜来了。”
一阵风卷残云,酒足饭饱的苏怡琴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
夜虫眯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儿,笑道:“你的酒量真是不错。”
苏怡琴摆摆手:“过奖了。”
“你为什么要逃出宫?”
“我在那里过腻了,出来透透气。顺便想想还要不要回去。”
“哦?你在那里很久了么?”
夜虫狐疑的看着苏怡琴难以捉摸的冷酷表情,这个女人很难琢磨,不,是非常极其难琢磨。
“恩,好像有一辈子。”
夜虫更加好奇了,凑过去,脸色几近谄媚,希望能套出她的话来。
“怎么讲?”
“我在那里生,在那里差点儿死,你说是不是一辈子。”
“那倒是,难道你家世代为宫俾的?”
“不,只有我这代。”
夜虫更加兴致盎然,给苏怡琴斟酒,“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