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发生在我十八岁的事情,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记得后来我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市人民医院里,临床躺着的就是赵丁甲这厮,还在呼呼大睡,而我的知青奶奶一脸疲倦地坐在床头,满头花白的银发令人看了莫名心酸。
“伢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奶奶一把将我抱住,低声念叨着,声音中充满了一股愧疚。
我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那七个鼓鼓胀胀的纸片人似乎此刻还在我眼前,伸出油腻腻的人皮触碰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索取什么。
我身子不由得一颤,忍不住问道:“奶奶,我怎么躺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奶奶看着我,欲言又止,许久后才告诉了我昨晚发生的事情结果。
“伢儿,你爷爷……他疯了!”
我心中震惊,眼前似乎又出现爷爷带着那人皮面具,诡异地笑看着我,背后顿时又湿了一片。
奶奶才说完这个,便有警察走了进来,将奶奶喊了出去,似乎是去做什么笔录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依旧是一片浆糊。
没心没肺的赵丁甲大概是被开门声惊动了,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突然就大喊了一声,像见鬼一样看着周围。
“我日!道儿,我们怎么在医院里?什么情况?”
这厮大喊一声没把我吓一跳,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我朝他翻了白眼,有些无语。
“放心,赵丁丁,你身上没少什么零件,还是完完整整的!”
赵丁甲这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问我:“道儿,你……你还记得昨晚的具体事情么?”
我心中一动,想到昨晚这厮好像是被鬼附身了,头发长得特别长,还缠住了我脖子,连忙问道:“喂,赵丁丁,我倒要先问问你,昨晚的事情,你还有多少印象?”
赵丁甲挠挠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回道:“多少印象……我只记得当时我和你两个人都被扔进了棺材里,完事儿咱们一块儿拿扫帚顶着那棺材板,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我听着,略微有些失望,暗道看样子昨晚这厮后面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不然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对,还有件事!”
赵丁甲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怀里,朝我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神情。
“道儿,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我们扔掉的那面具不见了么?后来你在看外面的时候,我就去找那面具了,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找到了什么?”
赵丁甲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我面前,“就是这个,拿到这个后,本来我想和你说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间晕了过去,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啊?”
赵丁甲摊开手,我看过去,发现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玉。
这枚玉呈现扁平状,上面雕刻着些许纹路,就像一只栩栩如生的蝉一般,蝉翼收敛,边缘光滑,顶部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大概是来佩戴的。
我隐约觉得这东西看上去眼熟,但又说不出哪里见过,便嘟哝着回道:“我后来也晕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刚才听我奶奶说,我爷爷好像疯了……”
说到疯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颤,有些难过,但面上却一片平静。
“啊?疯了?”
倒是赵丁甲心中露出几分心悸来,低声道,“道儿,要我说,你爷爷有些邪乎,昨晚这件事,咱们以后还是少提比较好。”
“至于这东西嘛!嘿嘿,就当做是我的战利品了,道儿,你没意见吧?”
“嗯。”
我点了点头,任由赵丁甲这厮拿着那枚从棺材里摸来的东西,表示赞同,但我的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爷爷和老太太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七个纸片人最后又怎么样了?还有那诡异的人皮面具和朱红漆雕大棺材……
赵丁甲和我没有在医院里待太久的时间,在检查完身体后,我们就各自办理了出院手续。
来接我的人除了我奶奶,还有我爸,一路上我一直想问问爷爷的情况,但我爸和我奶奶的神情都十分严肃,我也只好闭嘴不谈,任由这件事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除了我爷爷疯了这件事外,还有他开的古董店也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当时已经是深夜了,火势很大,差点殃及周围的商铺和住宅,幸好消防队来得及时,将火扑灭了,而我、赵丁甲还有爷爷,就被人发现晕倒在古董店外的小巷子里。
南京市夫子庙派出所对这件事很重视,陆陆续续调查了好几次,分析大火发生的情况,最终得出结果是因为爷爷古董店太老了,没有维修,所以才会导致电线漏电引起大火的。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似乎都接受了,但我却一直心存疑惑,尤其是那晚上诡异的场面,令我时常在半夜里惊醒。
最关键的是,在那场火灾中,我没有听说任何那个诡异老太太的消息,还有那口大棺材的下落。
我常想如果真的发生了火灾,结束后,应该也会有相关的证据留下来吧?
但没有,什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我家里赔了不少钱,奶奶也陪着疯疯癫癫的爷爷住进了一家疗养院,那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医院,我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同意爷爷住精神病医院,自那场大火后,我就没见过他们,只是偶尔听我妈说起爷爷和奶奶精神都很紧张,总像是在防着什么。
之后我爸应邀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的聘请,将工作调往了北京,我和我妈也跟了过去,并且在北京读完了我的高中。
聘请来的很匆忙,搬家也很匆忙,我都来不及和当时正忙着复习的赵丁甲分别,以至于后来断了联系,唯有来到北京后收到过这家伙的一封信。
信里面,赵丁甲说他会牢记我俩之间的感情,生死之交的友谊地久天长,信的末尾这厮还画了那玉石的图案,我当时还不知道这玉石是什么,直到我二十岁那年高考意外落榜,连个一本学校都上不去,我爸才拍着我肩膀,什么也没说,将他脖子上那枚玉石交给了我。
那时候,我总算知道,这玩意儿叫九窍玉,通常给显贵的死人才会配置,一共有九样,可以防尸变,镇灾邪。
挂在我脖子上的,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完我爸的解释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见赵丁甲手中的玉石有些眼熟,原来这两个竟然是一对的!
不过我可不会承认我和赵丁甲这厮变成了一对,我只隐约听说高考这家伙也落榜了,后来就彻底失去了踪影,而我倒也随性,根本没打算上二本院校,干脆死乞白赖地跟在我爸身边做事,顺便搁潘家园里开了一个小古董店。
嘿嘿!要说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潘家园里开古董店,我一个人肯定撑不起来,别说是和人对嘴的见识阅历,就算是古董文玩的知识,我也辨不全,其实这是我爸交给我的任务,他说潘家园虽然假货横行,但三教九流也多,在这地方开店,终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的。
关于文物古董的消息,考古工作人不是最灵通的,那些混迹在“地下一线工作”的人才是佼佼者。
我懂我爸意思,但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真正理解他做这些的用意,在开了古董店半年后,那天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是十二月的二十八号,鹅毛般的大雪忽然降临,覆盖了整座北京城,有个人来到了店里,让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天大雪来的很迅猛,加上快晚上八点,我一个人有些昏昏欲睡地靠在柜台边上玩手机,寻思着赶紧到八点好收拾东西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木牌声响起,啪嗒啪嗒,提醒我有客人上门了。
我抬头看过去,门被人推开,一个披着雨衣将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门口,脸隐藏在面罩下,手上还拿着一根造型奇特的长棍。
我看了眼这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心想这人什么来路,怎么看着这么怪异。
因为稍微知道些的人都清楚,这潘家园里没啥真古董,绝大多数都是用来诓骗那些外地游客的,真要有,那也都藏着捂着,绝对是各家店里的镇店之宝,不会轻易示人。
懂行的人都会去琉璃厂,那里还能淘到些真货。
所以能来潘家园的,多半就是游客,但面前这人又不像游客,毕竟大雪天还这么晚了,哪个游客会这么无聊在外面乱跑?
我定了定神,张口就胡诌道:“本店出售各类古董文物,诚信经营,绝不骗人……”
谁知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取下雨衣,露出满头的长长秀发甩了甩,将雪水洒落,一双明眸落到了我身上。
“你就是张三爷的孙子?”
这姑娘眨了眨眼睛,像是对我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一点没有张三爷的风采,张家的后人堕落成这幅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