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廖姥姥不知在前座思考什么问题，许久后，才传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来。
“你这小娃娃，其实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不然张三千那老家伙为什么会选择疯癫？”
我默不作声，就算听到了爷爷的名字，也依旧保持平静，但我手心里却早已满是汗水。
廖姥姥这意思……爷爷难道是自己主动选择疯癫的？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回南京去见一面爷爷，但眼下只能暂时按捺住心思，继续听廖姥姥说下去。
“至于这幢阴楼，姥姥却是可以和你说道说道。”
后车窗慢慢拉下，露出铁栅栏内高耸的洋楼，只不过如今这幢洋楼已经面目全非，墙壁上全都是黑色的烟灰，窗户和破碎的屋顶还有一阵阵黑烟冒出来，滚滚远去。
幸好这洋楼周围没有和任何楼房连接，那英国人布朗也早就将楼和地一次性全都买了下来，所以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消防队还在竭力扑灭火灾，也不知道火灾结束后，楼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剩下来。
我不知道廖姥姥落下车窗做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廖姥姥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家小娃，张三千那老家伙精通风水地学，姥姥也不知道你在此中精通多少，但如果你有这地方百年前的地图，就会知道，这里乃是一处阴煞之地，或许在往前推移几百年，地下还埋葬着千千万的尸骨都说不定。”
“当初选这个地方造楼的工匠，应该就是受了人的指使，才能有后面的布局，张家小娃，你应该知道，咱们古人最讲宅院风水了，宅院风水好，人气旺，福气来，宅院风水差，就会祸事连连，甚至引来不好的东西。”
“这幢楼从它选址开始建造起，就注定里面的人会不得安宁，所以后来会迎来一个长相与鬼母相似的女主人，也不足为奇，不过风水地学这类东西，一向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倘若后来没有人继续布局跟上，也造不起来。”
廖姥姥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斟酌字句，沙哑的声音才继续下去。
“鬼母的传说，由来已久，传说中其长相温婉，如人间慈母，只是人面蛇身，山海经中更是有一个鬼国，奉鬼母之像，其国内的人，各个都是人面蛇身，且只有一只眼睛，张家小娃，你知道那只眼睛，是什么眼么？”
我正听得认真，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阴阳眼？”
“呵呵，没错，就是阴阳眼，故而在鬼国之中，人人皆可以和鬼母联系，得阴阳之财，甚至延长寿元，更有古老的传说，位于鬼国之中，有一扇阴门，可通九幽黄泉，只要你敢去找寻，见到了鬼母，就可以索求任何东西，甚至于长生不老。”
廖姥姥继续说道，“所以历朝历代，都有人暗中找寻鬼母，从记载有的鬼国开始，到商周，再过去汉唐，乃至于后面的元明清，人都是要死的，秦始皇尚且求方士遍访海外仙山以期长生不老丹药，如果真有鬼国鬼母一说，为什么不找？”
“张家小娃，你知道么？张九言在东北让你下的墓，那位马将军，就是曾经孜孜不倦想要追寻鬼母以求长生不老的人。”
我听到廖姥姥的话之后，心中一震，暗道那马将军不是阴阳鬼师的传人么？
而阴阳鬼师不是和鬼母本就有所关联，难道廖姥姥说的，就是它们之间的联系？
但我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只是淡淡回道：“姥姥神通广大，就连我和我爹一起去东北下马将军之墓的事情，您也都一清二楚。”
廖姥姥自然听出了我语气中的嘲讽，却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姥姥毕竟是看着张九言长大的，原想他不会长成张三千那老混蛋的模样，结果没想到，到底是张家人的种，玩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手法，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我听不懂廖姥姥这几句话的意思，正想开口询问，姥姥却是直接堵住了我的嘴，岔开了话题。
“好了，回归正题，刚才说到这鬼母的传说，现在就来说说那老外布朗的事情，姥姥也不知道你们在楼里经历了什么事情，但姥姥很清楚一件事，这一切绝不是偶然发生的，总有人想通过所谓的鬼母转世之人来得到他心中想得到的东西。”
“这东西或许是金银财宝，或许是权势地位，或许是长生不老，都有可能。”
“你们在洞庭湖便小虞山上所知道的事情也好，还是在这洋楼的事情也罢，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张家小娃，姥姥说的可对？”
我没有回答，却不得不承认廖姥姥说的话，和我心中所想无比接近。
只不过这其中依旧有很多的疑点无法解释，更何况仅仅只是凭借一个什么鬼母的传说，就做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看了眼赵丁甲，这厮一直没有说话，但和他一对视，我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和自己相近了——这背后应该还有更多的隐秘！
廖姥姥的声音再次响起：“张家小娃娃，现在姥姥对你说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该你说说楼里的情况了吧！姥姥这次也算是足够开诚布公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奇特镜子，回道：“姥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你说。”
“我想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拥有能把自己变成和别人一模一样的易容术？”
廖姥姥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才慢慢回道：“曾经姥姥认识有一个这样的人，不过他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世上应该没有那样的人了，除非我认识的这人还有传人留下来。”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据姥姥所知，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传人。”
我心里微微有些阴霾，问道：“真有这样的本事？确实是死了？”
姥姥很肯定地回道：“嗯，早就死了，他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都有上百岁了，你总不会觉得一个上百岁的老人还能做什么吧？”
我心头疑惑更大，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慢慢说起自我们进楼以后的事情来。
包括那木盒子里的人皮，旧床上的符箓，还有锁门房间内的尸魁与干尸，我都没有遗漏，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我现在隐瞒也没有意义，甚至最后，我还将那枚从我身后掉落下来的奇特“镜子”给拿了出来。
“这是火灾发生之后，我唯一从楼内带出来的东西，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它也没有什么粘性，怎么会跟出来的。”
我拿出了怀里的这面“镜子”，低声说道，本以为姥姥会沉默一段时间，没想到她很快便传出了声音，而且其中还带着股压抑不住的惊讶。
“这是……唐王阴符令！”
这辆车的前后座有隔板，我看不到前座的情况，但当廖姥姥这句话传出来的时候，我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她正死死盯着这东西，似乎这什么唐王阴符令很不一般的样子。
“唐王阴符令，这是什么东西？”
一直沉默的赵丁甲终于开口了，眼冒精光，胖脸上充满了兴趣。
我摇了摇头，看向前座回道：“这就要问姥姥了，想必姥姥应该知道唐王阴符令到底是什么吧？”
廖姥姥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慢慢响起，语气里多了些感慨。
“唐王阴符令，相传是唐太宗李世民欲求长生，遍访名山险地后，从一神秘之地中得来的宝物，一共有十八枚，每一块唐王阴符令都是用神秘之物雕琢而成，据说有可通阴阳，甚至能让鬼神在其上显现它们的文字和意志，”
“只不过李世民在得到这十八枚唐王阴符令后，本想以此召见阎王小鬼十八路鬼神，来驱使它们为自己增寿，但最终不知因为什么而失败了，后来李世民死后葬于昭陵，便将这十八枚唐王阴符令全都陪葬了进去。”
“但后来昭陵被大盗温韬盗发，虽然李世民自己的主墓室没有被找寻到，但却失去了很多珍贵的文物，唐王阴符令也在其中，姥姥以前听张三千那老家伙说起过，所以才记住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见到。”
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唐王阴符令，回道：“原来是这样，姥姥，那你觉得这东西留在那奇特的棺材内，到底有什么作用？真的可以让鬼神降临，通过这个与人沟通？”
廖姥姥回道：“这姥姥就不知道了，不过你说当时发现的时候，它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说不定当时这上面就显示了什么，所以才会将那布朗愤懑不已的。”
“当然真假布朗的事情，姥姥也不清楚，或许这世上还有人会那种近乎磨骨变容的易容术吧！”
我听到廖姥姥的话，突然心中一跳，想起之前那干尸突然从棺材内坐起来出现在我面前的场面，暗道莫非就是那个时候，唐王阴符令附着在了我背上？
就在这时，赵丁甲打断了我的思考，低声问道：“对了，道儿，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廖姥姥这老太婆之前会说，这次探阴楼的事情，你一定可以帮到那老外呢？”
“咱们好像也没帮到什么，至于由此知道一些当年那件事背后的真相，更无从说起了。”
我心中一震，暗道确实没错，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前座。
“姥姥……”
我正想说话，突然一个人来到了窗外，轻轻敲了敲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