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觉得,跟张鸣接触几日之后,才知道养孩子是那样费心力的事情。
我看着眼前散落撕坏的书籍,心头涌上一阵巨大的无力感。
张鸣没有上过幼儿园,我也正好放了寒假,想趁着这个假日给他启蒙。不说学多少东西,一则磨磨他的性子,二则看看他喜欢什么可以加以引导。
可是我买来的书,就这样被他一张一张的撕扯下来,叠了纸飞机。
张鸣此刻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我看了他一会儿,也没说什么。
我一张一张的将那些是飞机展开,然后用胶带慢慢地粘回去。
挑这些书我用了心的,每一本都仔细的看过,挑着小孩子喜欢的,又确保里面的内容没什么不妥的。如今被撕了,我的心也仿佛被撕了。
“张鸣,你抬头看着我。”我平日对他纵然惯了,此刻不由自主的就带了一些严厉。
张鸣抬头看我,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彷徨。
我捏了捏拳头,对他慢慢说道,“你可以不喜欢这些书,但是你不能糟蹋它们。书籍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你……”
看到他一脸的茫然,我又觉得十分的挫败。我不知道要如何用浅显而直白的语言告诉他,不可以践踏书本,要尊重知识。
“以前都是这样玩儿的。”张鸣嗫嚅着说的,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看着眼前这个无辜的孩子,猛地站起来跑到了阳台上。
家里的阳台没封,冷气灌过来让我清新几分。几日前带张鸣回来我还满怀欣喜,这几日只剩下挫败了。
他不经允许随意触碰萧然的东西,弄坏了也不知道道歉。跟他讲道理都是一脸的茫然,永远不知道错误。
“张鸣又惹你生气了?”萧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我身边问我。
“今天回来的早了一些啊。”我词不达意的说着。
萧然一个寒假都不得清闲,他学的小提琴,每日都要去上课。晚上萧清墨还会抓着他下围棋,小小年纪竟然是琴棋书画占了个全。
我昨晚还忍不住问萧清墨,萧然这样是不是太累了。
萧清墨却淡淡的说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十岁之前这些学个遍,十岁之后就随他挑着学。想成为人上人,总要吃些苦头。”
是啊,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我此刻低声喃喃,唐静雯从前那么受宠,功课却没有一丝懈怠。该学的一样不拉,不然将来在一众被悉心教导的名媛面前,丢了丑可就落的是自己的脸。
“新学的曲子会了,老师就放我回来了。”萧然学我的样子凭栏远眺,忽然又问我,“你明天要跟我爸爸结婚了吗?”
明天是初三,的确是跟萧清墨领证的日子,我点了点头。
萧然若有所思的说着,“这么说,你要成为我妈妈了。”
我戳了戳他的额头,“也当不了几天,别高兴。”
这句话许是戳到了萧然的痛点,他怒道,“是啊,你就愿意当张鸣的妈妈,可你都教不好他!”
他愤然离去,留我一个人脑子嗡嗡作响。
我坐在地上,捂着脸,只有颓然。
十八九岁的年纪就生了孩子,这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又身不由己的让孩子流落在外数年,如今找回来了。张鸣却有些愚钝不知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沟通。
“这几日没见你有个笑脸。”萧清墨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内心一片狼藉,并不去看他。
他却俯身把我抱起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捏了捏我的脸颊,逗弄我,“来,笑一个。”
我拍开他的手,不知道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以前也并不爱哭,都不知道是不是苏樱影响我了。
“你是怎么教导萧然的?”我吸了吸鼻子问他。
萧清墨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半眯了一下眼睛,慢慢回忆着,“倒也没怎么教导,萧家的孩子三岁启蒙,从能说话开始就是中英双语教学。每日六点起床跟着师傅健身,晚上十点必定要卧床而睡。这样的日子要一直到十六岁,再往后就全看个人造化了。”
“萧然也不过比张鸣大一岁,却要聪明很多。”我叹了口气,“难道是我基因不好吗。”
我一向都知道天赋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后天的刻苦纵然能弥补一部分笨拙,但是有些事情真的是一出生就注定的。
萧家是名门之家,每一代的结合都是智慧与美貌的融合,一代一代的基因自然差不了。而且家学渊源,就连萧铭远那样的性子,认真起来也矜贵的很。
“时日尚早,且行且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萧清墨提醒我,“你不是得去苏家走一趟?”
是啊,不然没有户口本明天怎么跟萧清墨领证。
我从他的膝上跳了下来,蔫蔫的往外走。
出去之后,看到张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书,没激动的我眼泪掉下来。
“往后她也是我妈妈,你别总惹她生气。”萧然却在一旁小大人似的说道,“我虚长你一岁,你且喊我一声哥哥,我会好好教你的。”
这些话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一板一眼的真像个兄长的模样。
我有点鼻酸,萧清墨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放宽心。
本来不想让萧清墨陪着的,但是他不放心,跟我一起去了苏家。
路程有点远,车子停在了一个挺偏僻的小区,外观陈旧,想来年代久远。
“估计得废点功夫。”我透过窗看了看,外边梁飞已经开了车门。
外面冷风呼啸,我带好帽子下了车,只盼着早去早回。
……
等看着人走远了,萧清墨才收回视线。
梁飞坐在驾驶位上,扭头说道,“如您所料,是徐清在背后指使的。”
赵业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人侦探,他没有立场来做这种蒙骗之事。不过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出了足够的价钱,他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这种破绽百出的事情做了,自然有后招的。
萧清墨思索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掠过讥讽之意,“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清的电话打到了anne那里,邀请您会面。”梁飞如实说道。
徐清见他左不过是为了苏软的事情,想来是手里拿捏住了把柄,想要威胁他。
萧清墨的心思百转,他跟苏软之间的事情满的紧。不过徐文辉却是知道的,估计他透露了几分,让徐清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给徐清回电,后天下午静园见。”萧清墨一言敲定。
梁飞立刻转达给anne,有几分不解的问道:“先生,以您之见,她是想做什么?”
按说不久前徐清已经如愿嫁给了唐平业,也算是得偿夙愿,现在黑手却伸的这么长了。李家破败,徐家处处受挫,难道还不够让她受到教训吗。
“她想要沈碧青留下的东西。”萧清墨嗤笑一声。
前些年徐清受不住名声狼藉远走长州,抛弃了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重新归来,估计还是觉得北城繁华得心。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长州清寡的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至于沈碧青留下的东西……
萧清墨想到这里,已经有些神思不属了。他看了看时间,苏软已经进了十多分钟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我在门口转悠了半天,终究是抬手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苏玫,她看到我的时候眼中全是震惊,半晌才说道,“你还真来了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话,只是笑了笑。
“谁啊。”有个略微年长的声音传过来,我看过去,对上一个中年妇女的目光。
我还没讲话呢,她居然泪雨滂沱,吓了我一跳。
“快,快进来。”她过来拉住我的手,一时间忙前忙后的,倒水端茶。
我在那儿如坐针毡,悄悄的打量着她。算算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但是要苍老许多,鬓发已经斑白,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已经好几处勾线了。
她似乎有些局促,不时的看我几眼。
“没回来的时候您天天唠叨,现在人来了,也不见您说话了。”苏玫依在门边吃苹果,我听出了几分嘲笑的意思,“近在眼前的整天嫌弃,不着边的都是成了宝。”
她听到苏玫的话,神色更加不自在了。
我端着杯子,想了想还是直奔主题,“我的户口是在您这里吗?”
“是。”她连连点头,“前些日子,徐女士迁过来的。”
苏玫切了一声,甩上门走进去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人,也并不想喊她母亲,我知道她叫范翠芳。
苏母在一边坐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念叨起旧事,“当年生了老大是个姑娘,没几年又怀了你,谁成想又是个姑娘。你生下来身体弱,总觉得养不活。那阵子你爸病了没法赚钱,家里实在穷的厉害。”
所以就把我卖了吗……
时隔已久,我是生不出什么怨恨之情了,却又傻乎乎的问了一句,“您把我卖了多少钱?”
“怎么,今天是来泄愤的吗?”苏玫猛地拍上门,言辞不善的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请你出去!”
“一……一万。”苏母声音都在抖,哭了出来。
我哦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挺值钱的。
苏玫却几步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往外拽我,怒道:“你不想来就别来,来了又添堵。你知不知道妈这些年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凭什么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讨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