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我跟着师父在学习剪做衣服用的纸样,师父说剪好的纸样,是做合身的衣服的前提,这是裁缝最重要的基本功。
忽然,走进来一个壮实的大哥,进门就问:“请问章佳裁缝是哪位?”
“是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师父应声道。
“原来是位老爷爷,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姐呢?叫章佳!我想给我未过门的媳妇做身嫁衣。”壮实的大哥看着师父说道。
“最好带她本人来量下尺寸,再选布料。”师父说道,没有跟那位大哥解释“章佳”不是名字,而是他的姓氏,也许他从来都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她?她来不了了,她的身材跟这位小兄弟的身材差不多。”那位大哥指着我,对师父说道。
顿时,我从陌生人的嘴里印证,我是个男子!
我尴尬地咳嗽了声,粗了粗嗓子,说道:“那你的准新娘还挺小的。”
“不小了!我们农村人十三四岁都结婚了,我媳妇都十七了!”大哥解释道。
想到自己才上中学不到一年就因为家中变故,从省城逃到了这座小城,确实对这里的乡风不了解。十三四岁的女孩估计才刚刚来初潮,就要嫁人了,为人妻为人母,我实在难以想象。
“大哥最好带你的准新娘来量下尺寸,那样才做得合身,结婚的时候穿着才会好看啊!”我对那位大哥说道。
那位大哥忽然沉默了,半晌不说话,师父打断了沉默,说道:“要不就按照我徒弟的尺寸,给你的准新娘做身红嫁衣吧?”
“好啊好啊!”那位大哥连点头应道。
师父拿起了红色板尺开始给我量尺寸,一边量着尺寸,一边跟那位大哥寒暄道:“不知道怎么称呼小哥你?”
“叫我家财吧,我哪受得起您叫我小哥,您的年纪都赶得上我爷爷了。”家财哥憨厚地笑答道。
“家财急着要这套嫁衣吗?要什么样式的布料?”师父平静地问道。
“就要大红棉布就行了,我们穷人家只买得起那种布料。我急要嫁衣啊,您看今天能给我做好不,我坐在店里面等。”家财哥答道。
师父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记好了我的尺寸,对家财哥说道:“今天赶得及,要到傍晚,你坐下来,我让徒弟给你沏壶茶。”
听见师父的话,我连忙走进灶房用热水瓶里面的开水,给家财哥沏了壶茶,端到了裁缝铺招待客人的小方桌上,给家财哥倒是了一杯热茶。
“嘿,小兄弟你的手好细好白,真像女娃的手!”家财哥笑着说道。
我连忙收回了手,背到了身后,尴尬地笑道:“家财哥你真能开玩笑,我明明是,明明是男娃!”
“小兄弟别介意,我只是开玩笑,你这模样俊得,哪里可能是女娃?!只是手跟脸搭不上调而已。我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家财哥笑着说道。
“没事,你坐会儿,我去帮我师父做你媳妇的嫁衣了!”我说着,就走到了师父身边,看师父拿来了货架上的大红棉布开始剪纸样了。
我只能打下手,帮忙拿工具,帮着师父尽快完成这套红嫁衣,做好了上衣,又继续做裤子。
大冬天的嫁衣却只有一层,虽然布料廉价,衣服单薄,但是师父做嫁衣的时候,特别的严肃虔诚,我从头到尾也不敢说一句话,怕打扰了师父,惹他生气。
傍晚的时候,一套崭新的嫁衣完成了,师父仔细地剪完了线头,叠得整整齐齐地交到了家财哥手里。
“要不让这位小兄弟帮忙试试看?我看合身不。”家财哥拿着嫁衣,看着师父提出这个请求。
“这样不好吧,新娘子知道了会介意的,新衣新衣,别人试过了就不是新衣了。”师父婉拒道。
“没事,她不可能介意的。”家财哥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对师父说道。
“师父,要不我帮他试试吧。”无头无脑只想帮忙的我,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好好好!拿去试!麻烦小兄弟了!”家财哥感激地把嫁衣递到了我手里。
我上了楼试好了嫁衣,从楼上走了下来,戴着平顶帽,穿着一身红嫁衣,来到了师父和家财哥跟前。
“嗯,很合身。”家财哥冷冷地说道。
“快去脱下来,别把客人的新衣穿皱了!”师父严肃看着我说道。
我又上了楼把嫁衣脱了下来,穿着自己的衣服,把叠好了的嫁衣拿下楼来递给了家财哥。
家财哥拿着新嫁衣,道谢完就离开了。
师父站在门口,看着家财哥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很奇怪,一般人给准媳妇做嫁衣都会带上媳妇来量尺寸选布料,他却一个人来了,难道他媳妇……”
“家财哥媳妇怎么了?”我走到师父身后,接话问道。
“病了,或者很可能死了。”师父转过身冷漠地看着我,答道。
“不可能吧,我看家财哥一脸的笑,如果他准媳妇病了的话,他一定很难过。”我吃惊地看着师父冷漠的脸,说道。
“他是一直在笑,但是眼神里藏着悲恸,你看不出来很正常,他装得很好,只是在你穿着嫁衣下楼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神里的一丝悲凉。他只是想借着你帮他重现一下他的奢望的梦境而已,尽管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男人。”师父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说道。
“茶凉了……”我低声提醒着师父,拿起茶壶想走近灶房给师父重新沏一壶热茶。
“不用了,我就喝这冷掉茶。”师父把我提起在手里的茶壶按在桌子上,低声说道,看师父的眼神,好像有什么疑虑。
“冬天冷,冷掉的茶喝了对身体不好。”我拉着茶壶耳坚持说道,想给师父换一壶热茶。
“不用了!家财就喝了一下午的冷茶,其实冷茶比热茶更能醒神。”师父用力按下了我手里的茶壶,一口喝完了茶杯里的冷茶,说道。
“师父你怎么了?”我看着师父问道,师父虽然喝着冷茶一副世事与他无关的模样,可是他闪烁的眼神,还是让我看出来他心里有疑虑。
师父没有回答我,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站了起来,看着门外暗下来的天色,对我说道:“丫头,关门吧。”
我走到铺子大门前,关上了门,转身看见若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着我微笑着,走进了灶房,准备做晚饭。
“丫头,你过来。”师父走到裁缝桌前,招呼我过去。
我走了过去,师父把刚刚给家财哥媳妇做嫁衣剪好的纸样递给了我,对我说道:“你照着这个纸样,剪出一模一样的来,剪不好的话,今天晚上你别吃晚饭别睡觉!”
“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师父苛刻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帮客人试衣服,你这是目无尊师,该罚,我这还是罚得轻的,你如果剪得好这纸样,照样能按时吃饭睡觉,这不算是惩罚了。”师父冷漠地看着我说道。
晚饭的时候师父和若翎在灶房吃饭,还真没叫上我,我剪了好几个纸样,可是没有一个是师父满意的。
期间若翎用手语劝过师父,可是师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还勒令若翎上楼去休息了。
夜深了,师父和若翎都上楼去休息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裁缝铺的灯下反复剪着纸样……
“开门……”忽然安静的裁缝铺大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阴森鬼魅的喊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