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裁缝铺以后,我亲眼看见师父把血骷髅收集的婴灵化成的血滴喂给了红绸里面的布娃娃喝,像是在喂养一个孩子……
血骷髅吐出婴灵以后又变回了原来的白色,回到了楼上,若翎躺在棺材里面哭着睡着了,被骷髅架抱回了她的房间,之后“阴阳骨”就各自躺进了他们的棺材里面。
夜深寒露凉,我也累了,正准备关房门休息,师父却走到了房门口,手里握着那把祖传金剪,对我说道:“拿去,可以辟邪防身,别让孤魂野鬼又上了你的身,不勉强你收下,白天你再还我。”
“谢谢师父。”我看着师父道谢道,忽然觉得师父变得温和了一点。
接过师父手里的金剪刀后,我就关上了房门,把金剪搁在了枕头下面枕着了,虽然有点硌脑袋,但总觉得心里踏实。
因为懂得了些许师父的悲凉和无奈,我变得温顺多了,一天到晚地跟着师父专心学手艺,转眼过去了半个月了,要过年了,师父让我给自己做身新衣服,好过新年。
“才学手艺不到一个月,我怕我裁剪不好。”我看着师父说道。
“那就仔细裁剪仔细缝,不管做不做得好新衣裳,过年你就穿着它。”师父严肃地说道。
师父就是严格,我不敢多说话了,师父把之前给量过的尺寸翻了出来,让我照着上面的记录的尺寸好好剪纸样,给我自己做新年穿的衣裳。
剪好了纸样以后,我拿给师父看,师父点了点头表示通过了,让我选布料,我选了藕粉色的布料。
“人家女孩子过年都要大红色的花棉袄,你怎么不选红色?”师父问道。八壹中文網
其实,如果不是之前被家财哥的大红嫁衣吓着了,我也许会选红色,可是自从被血纸人上身以后,我看见红衣服心里就隐约地害怕。
“这个颜色挺好的,我喜欢。”我答道,师父没有干涉了,让我自己对着纸样剪布料,自己亲手做自己裁缝路上的第一件衣服。
为了不让师父失望,为了自己新年能穿上漂亮合身的新衣裳,我从早到晚地,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把自己的新衣裳做好,那时候离除夕就剩两天的时候了。
然而师父却不要我试穿,就是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他把我完成的新衣裳没收了,说新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给我穿。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打开房门,发现我的新衣服被搁在了房门口的凳子上,是师父特意放这里的。
我拿走了新衣服试了下,真的很合身,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蹦跶着就下了楼,看着若翎也穿上了酒红色的新衣裳,我都没注意师父这几天做了些什么衣服,原来他给若翎做了身酒红色绸缎新衣。
“大年初一了,好多街坊出来拜年,若翎怕生,从来不出门,你应该出去走动走动,给街坊邻居拜拜年。”师父和我还有若翎坐在火盆边,烤着火,对我说道。
师父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以前过新年的场景,想起了我的爹娘,忽然鼻子一阵酸,对师父说道:“我就在家陪若翎吧。”
当我说出了“家”这个字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师父和若翎在我心里已经成为了我最亲的家人了。
“看外面天气这么好,出去看看吧,丫头,别老闷在裁缝铺里头,记得早点回来吃午饭。”师父对我说道。
我看了看门外的阳光,有埋下了头,看着火盆里面的火光,心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是真的想我爹娘了,脑海里不断浮现我们最后相聚的那些时光,还有最后看见娘的魂魄的时候的场景,她手里提着恶人的脑袋,大声叫我快跑……
“新年好!祝你们新年快乐,大吉大利!”突然,门口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
我猛地一抬头,看见池如绪清澈地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站在门口的晨光里,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就被他带来的阳光给温暖了起来。
“如绪哥哥!”我看着池如绪喊道。
“楚瑅过个新年又长漂亮啦!”如绪哥哥笑着看着我,赞道。
我正要站起来给如绪哥哥沏茶,师父却瞪了我一眼,我最怕师父瞪我了,我又坐了下来。
如绪哥哥见师父给了张冷脸,倒是没有较真,大方地说了句改天来看妹妹,就笑着道别了,我看着他潇洒地转身,走进了洒满阳光的大街上,心里忽而地有些失落了起来。
而他的那一句“改天再来看妹妹”,足足我让盼了等了一年。
也许如绪哥哥说的时候只是无心的,而我却听进了心里了,盼着等着,每日在裁缝铺跟着师父学手艺,做新衣裳。
直到一个春天的傍晚,那个我盼了等了一年多的人又来了,只是这一次看见的人变得沧桑了些许,留起了一抹小胡子,眼神里全是阴郁。
当他跨进裁缝铺的那一刻,我就乱了,手里的剪刀咔嚓一下不小心就把别人订做的寿衣的衣袖剪成了两截!师父看见了,眼里冒着火,差点没想把我吃掉,只是看着迎面走来的如绪,他忍住了怒火。
我知道我犯大禁忌了,剪断了寿衣的衣袖,会招来死人的魂魄,轻则染疾,重则断臂……
可是我根本顾不上去担心那些,我看着如绪,眼神毫不避讳地追着他的身影。
他坐在了裁缝铺的小桌前,哀声叹了口气,对师父说道:“章佳师傅,我娘走了。我被安排到农村干农活做村医一年了,一直没能申请到批准来看九娘,前几日有人捎信给我,说九娘病重了,我知道九娘的脾性,小病不吭声,大病不喊疼。我向组织申请回城,组织说要核实情况,我怕九娘等不了了,偷偷跑了回来,却还是……”
师父原本对如绪冰冷的态度,在听完如绪的话以后忽然就转变了,他亲自给如绪倒了杯茶,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孩子,节哀啊。”
我难过地看着如绪,听见九娘的死讯,心里又酸又疼,没想到精通医术的她救得了别人,却还是逃不脱病痛的摧残,而往日那个阳光的大男孩消失了,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沧桑忧郁的男子。
忽然,如绪抬眼看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的眼神碰撞到了他的眼神,他的眼里全是悲恸和泪水,我只觉得心好痛,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以后,他就和我一样,是没了爹娘的孤儿了,我想安慰他,却陡然嘴拙了,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章佳师傅,麻烦你给九娘做身寿衣,让她好干净体面地走。”如绪手握着茶杯,看着师父低声祈求道。
“好,放心吧,我跟你去你家给九娘量尺寸。”师父爽快地答应道。
“只是,只是可能我暂时拿不出钱来,在农村的日子很苦……”曾经那个一向抬头挺胸,看书都会笑出声的如绪哥哥低头了,他低着头羞愧而窘迫地说道。
“没事,我认识九娘几十年了,让我尽点绵薄之力吧。”师父总是最知道人间冷暖的,他打断了如绪哥哥的话,拍了拍的肩膀,说道。
也许师父和我一样,都不愿意看着一个潇洒阳光的读书人在残忍现实面前狠狠地低下了那高贵的头颅。
“谢谢……”如绪皱了皱眉,强忍着泪水,低声道谢道。
“走吧,去你家看看九娘。”说着,师父带上了工具箱就和如绪出门了。
“师父,我也去。”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说道。
“你去了谁看铺子?若翎最近病犯了,你不看铺子谁看?我去就行了。”师父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
说完,他就和如绪一前一后地走上街去了,我痴痴地看着那个穿着陈旧衣裳的如绪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疼痛和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