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班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了英语竞赛。
投影仪下,老师的黑框眼镜似乎可以反射出冷光。语调冷冷:“一直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严。这位同学,也请你做一个自我介绍之后翻译整一版的句子。”
不是一句,而是一版。
“宁颜。”深吸一口气,默念这一切都是咸鱼,咸鱼,咸鱼,思忖片刻,流利地翻译了下来。
幸好因为英语竞赛的缘故,对英语还是挺上心的。这几句话,虽然说不能保障百分百完全翻译对,有个大概意思还是可以的。
托了托黑框眼镜,严老师示意宁颜坐下,嘴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们班的水平?难点都翻译出来了,但是简单的时态都忘记了。通俗一点讲,好高骛远。看来你们以前是从来未有把英语当一回事了吧。既然我接手了这个班,那么基础就给我打好了,这只是第一天,以后就放在我这好好调教吧。”
点了一下鼠标,答案出来了。答案和宁颜翻译的差别很大,用了好几个从句把所有的句子串起来,精妙之处在于,没有刻意的用繁复冗杂的单词,都是平时见过的,但就是看起来很简练很清爽。敲了敲黑板,严老师淡淡道:“基础问题还是要听的,不想听或者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的就趴下来睡觉吧。反正课室那么暗,我也看不到你睡觉。”说罢就开始分析。
整整的一堂英语课,三句不理基础,在严老师的讲述中,所有的阅读和写作都可以看成是最简单的主谓宾,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去翻译各种难点句子,却用了剩下的三十五分钟来重新教授一次基础。
下课铃响后,课室的灯打开,似乎是为了倾吐心中的郁气,像是修仙成功一般,长舒一口气。
感觉以前就没有学过英语一样。
宁颜看着这个英语老师,总觉得有点眼熟。这一种说话方式,表达语气,在哪里见过。当“classisover.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涌出课室,像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
宁颜没有动,静静的抱着英语书,飞速转动,哪里听过这个人呢。
直到严老师关闭课件,退出教学系统,那一瞬间看见u盘的名字——“yc”,那种藏在陌生里面的熟悉感,渐渐的跳了出来。
如果说上一辈子的悔恨很多,那么感激只有一个。
在那段放荡不羁的荒谬岁月,想着不能完全不写字,于是宁颜在一次交换活动中和一个人通了长达一年的信,活动本来是只开展两个月,两个月结束了,信件并没有断。
一开始的信件,还是规规矩矩的写着好不好,生活怎么样这样的琐事,聊深入了,就开始忍不住倾吐自己。
也许是陌生人的关系,宁颜在信里面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着自己的生活,偶尔发出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的感叹。那人就安静的听着,听完之后会一针见血的指出她的想法,语言虽然平淡,但是给了她一种动力,继续生存下去。
只是那个人最后提出,见面吧。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回信,就卖了房,地址也就丢了。
再到后来,宁颜会回去旧家中看看,去信箱中找过,只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再也没有收到那个人的信了。
宁颜压住心跳,细细的打量着严老师,莫非,上一辈子自己通信的对象,就是严老师?可是怎么想也觉得那个对象的形象与严老师一点都不符合。
她那个时候还在疑惑这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说话的语气像是女生,可是笔锋却很大气。
“那个参加竞赛的同学,你出来一下。”脑海中正在细细回忆着,突然被一声话打断了思路,说罢,一阵风似的走了。
“啊?”茫然的了一眼门口,那人已经走远了。
一个手指悄悄的敲上她的额头,无奈道:“她让你去一次办公室。”
程敬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眸子中蓄着暖光。
捂着脑袋,略微收拾了桌面,宁颜看到抽屉里面的演讲稿,想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报告。”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环顾四周,寻找着英语老师的座位。
只是看了好几眼,都没发现这附近有英语老师,莫非不是这一栋楼。
思索着,“这里。”这时候从最里面的那一间一直空置的主任办公室探出一个脑袋,那个黑色眼镜框看着有点眼熟,随即整个身子出来了,手上捧着一杯咖啡,另外一只手拿着小汤勺慢悠悠的搅动着。
宁颜走过去,礼貌的叫了一句老师好。
看见她手上的演讲稿,严老师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喝了一口咖啡,沉吟片刻:“竞赛的演讲稿吗?给我看看。”
点点头,将演讲稿递过去。
严老师没有接,只是转头回了办公室,并且示意宁颜进来。
办公室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收拾好,角落里还堆着几只空着的牛皮箱子,随性的摆着几盆植物。办公桌上倒是很干净,放着一个铭牌,上面写着主任:严辞。
正好和cy对应上了。
回忆起上一辈的事情,泪腺警觉地开始分泌液体。赶紧眨眼,将眼泪逼回去。严老师将咖啡放在桌上,拿起演讲稿,细细的开始看了起来。
只是第一段还没有看完,严老师就开口道:“所以说你,大错不犯,小错一堆。你的幼儿园老师是不是没有把你的英语教好。”
弱弱道:“我幼儿园没有学英语……”
皱着眉,严老师开始拿着笔开始批改,一边批一边说:“在一个演讲比赛,用那么多高级词汇,除了评委,还有谁能够听得懂?”
一句一句的批改,也不做什么改动,只是拿着红笔把所有的高级词汇高级句型画出来,笔尖顿了顿,像是准备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宁颜心中一动,严辞的一番话,一下子就说出了宁颜的问题所在。竞赛过了那么久,宁颜一直觉得有一些问题,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直到今天,总算是才明白了。
只是她给她批改的演讲稿上通篇都是英文和红线,若是有中文字,就可以一眼认出来了,觉得有点小失落。
真诚的扬起一抹微笑,杏眼微弯:“知道了,谢谢老师!”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慢慢的,时针指向放学时候的铃声。
才意识到,她已经待在办公室里面和严辞交流了很久,主题都是围绕着英语竞赛,一边改动一边询问她的意见,严老师也不恼,声音和表情虽然还是一样的冷淡,但是一点都没有要发火的感觉。
出了办公室,有一种如重释放的感觉。
出了办公室原本低着头看改的稿子,感受到周围突然静下来才抬起头来,不知不觉间,有走到了那一片小树林里面。树林间郁郁葱葱的,阳光细碎的洒进来,周围静悄悄的,怎么就莫名走到了这里了,揉了揉脸蛋,正想往回走。
“宁颜?”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来。
是叶虞桑。
站在树荫底下,逆着光,没有穿校服上衣,宽松的t恤隐隐透出里面的肌肉,眯起眼睛能微微看见他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那人叼着一盒酸奶,走到宁颜旁边,调笑道:“小美女,过来这是,是想和我做一点什么别的事情吗?”
“做你大爷。”宁颜没好气的将演讲稿拍到他的头上。谁知道演讲稿没有拍到他,倒是掉了一地,无奈的蹲下来。
有人比她更加快,捡起了其中一章,敏锐的问道:“你在参加英语竞赛吗?”看了几眼演讲稿,迟疑的问道,“宁颜?”
没好气的抓回来演讲稿,淡淡道:“是又怎么样。”
叶虞桑笑意渐浓,摸了摸下巴,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原来你就是宁颜。”像是回忆着什么,“久违了。”
树林内外,好像两个世界。
树林里只有林叶间洒下的几点碎光,点点滴滴的在学校留下一片阴凉。茂密的树林把教学楼完全的挡在了外面,在林子里面甚至能够听见春蝉的鸣叫声。林子外喧嚣着放学的欢快,说笑声,久违,什么久违?宁颜没有感受到这种莫名奇怪的气氛,有点不耐烦道:“是,那又怎么样。”
“英语竞赛,你可以问我啊。我可是上一届的金奖啊。”眼前的人笑眯眯的凑过来一张俊脸。
“……金奖就要问你了吗?”
叶虞桑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在太阳底下,阳光把他的脸映衬得越发越白皙透明,脸上那一抹笑愈发的灿烂,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宁颜的烦躁。
反而就是把烦躁当成了乐趣一般。
“演讲环节,并不是考你英语水平有多高,而是看你能够用最简单的话语,打动多少人。”笑吟吟地说道。
这话和严辞的意思,一点都没差。
慢慢的转过头,第一次正视叶虞桑:“噢,厉害了。”
叶虞桑随手拿过宁颜手上的演讲稿,翻到空白的一页,随手写上一段。写完之后递给宁颜,“你看这个开场白,和你的有什么不同。”
有,叶虞桑的看起来更加平常而随性。
宁颜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那一小句话。
“真是上辈子欠着你的了。”叶虞桑见宁颜没有说话,再写了一段,一本正经的问道:“我说宁颜小美女,你是看懂了没有?”
“嗯。”宁颜淡淡的点点头,收回了纸,放在草地上叠好,放在怀里面抱住,“谢谢你的意见,我先走了。”
即使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就是不想听下去。
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叶虞桑并没有追上去,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愈来愈浓烈,渐渐的化成了惊喜与怀念。既然发生了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既然来了,那么就留下吧。
只是她的变化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