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摆脱了刚开始的紧张,干脆把项嵘当成医院的普通病人对待,这也让二人的相处变得轻松起来。
此时的项嵘和其他不愿意吃药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他愁眉苦脸地盯着那一小把药片,就像是盯着生意场上最难攻克的对手,鼓了鼓气,一仰头全扔进了嘴里。
“慢点!慢点!”安小年怕他噎着,连忙把水递过去:“又不苦,您着什么急呢!”
“哼!”项嵘竖眉冷哼。
那狠厉的模样要是被下属看到,恐怕会肝胆俱裂,偏偏对上安小年这个视患者如熊孩子的护士,完全没有把他当回事。
“别哼了,还有一瓶。”她憋着笑晃了晃手里的药。
“你!你!”项嵘气得吹胡子瞪眼,竖着手指头不知想说什么。
“叩叩!”门突然被敲响了,外面有人说:“爷爷,您醒着吗?”
是项轻墨!
安小年的全身顿时僵住了,她瞥了瞥床边,心里默默思索。
如果自己钻到床底下,项嵘会介意吗?
“进来吧。”不等安小年动作,项嵘已经应声。
门被推开又合上,项轻墨走到床边弯腰询问:“爷爷,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安小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一旁全心全意盯着手里的药瓶。
“好得很!”项嵘眼睛一瞪,有些气恼地问:“上个月公司的报表呢?怎么还不拿来给我过目?”
项轻墨语调柔和,态度好得令人无法指摘:“我早就准备好了,但是段主任严令禁止您工作,况且大伯也发了话,要是再让您累着,我恐怕难辞其咎。”
“你们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项嵘气不打一处来,转眼看见木雕似的安小年,就冲她撒气道:“还不把药拿过来!”
可安小年居然一动不动。
“你聋了吗?”项嵘大叫。
项轻墨也疑惑侧目,却见那个小护士呆呆看着手里的药瓶,满脸的疑惑。
“怎么了吗?”他察觉有些不对。
安小年这才有了动静,她抬头看看项轻墨,看看项嵘,又仔细看了看药瓶,再抬眼时疑惑就变成了坚定:“这药有问题!”
“什么?”项嵘不敢置信,但眼中已经有了警惕。
项轻墨没有说话,绕过床来到安小年身边,从她手里接过了药瓶。
这是项嵘服用的一种中成药。药水呈现棕黑色,用密封的小支塑料瓶包装,服用前需要用剪刀剪开。
而他手中的这一瓶,密封得好好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假药?”项轻墨给出最直接的怀疑。
他丝毫没有怀疑安小年的判断。
安小年心中不由触动,用极快的速度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低头指着药瓶解释道:“这个药每支10ml。因为包装需要用剪刀剪开,装填的量不能太满,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撒出来,因此差不多每瓶的药液都会在这个位置。”
她伸出一支手指在药瓶上比划了一下,却像是挠在了项轻墨的心上。
他还在回味安小年刚才的那个眼神。
感激的,羞涩的,还有一些,信赖。
他努力让自己无视这种信赖,可心中已经升腾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面是难以遏制的愉悦,另一面却是混合着悲伤的冷漠。
为什么她这么简单地就托付出了信任?
他闭了闭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所以?”
安小年的语气有些疑惑,似乎是想不通他的反应怎么这么慢:“这瓶太多了啊!”
是吗?
项轻墨收敛了情绪,凝神看向手中的药瓶——液面确实比她划的那道线高了些,但是差别非常细微。
他想了想,转身从边柜上找到这种药,全部拿出来摆成一排。
这些药是从医院开回来的,一周的量,每天三次,项嵘已经喝了几瓶,但剩下的摆开了也有十几瓶。
项轻墨把手中的那瓶放在最后面。
结果出奇地明显。有三分之二的药水都精准地保持在一条线上,剩下的三分之一略高出一些,水平参差不齐。
也就是说,项嵘几乎每天都会喝掉一瓶略多的药。
“安护士的专业素质实在优秀。”项轻墨转身对项嵘说:“爷爷,怕是有人要害你!”
项嵘也看到了对比结果,怒极反笑:“好啊,这家里有人动了不改动的念头!”他深深看了安小年一眼,又转而望向项轻墨,眼睛里全是阴鸷的厉色:“你去查清楚。”
“好的爷爷。”项轻墨将药水收进盒中,拿了一盒放进口袋,又单独拿了一瓶剪开,倒掉药水。
“这个药瓶还按平时的方式扔掉。”他将空药瓶递给安小年:“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消灭证据。”
安小年点点头接过药瓶,端起给药用的小盘子转身出了门。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身后像是有双眼睛盯着似的,硬绷着将药瓶和其他垃圾扔进了门口的垃圾箱,然后若无其事地返回了自己居住的小屋。
一关上门,她就捂着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当护士也需要演技,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滴嘟”一声轻响,手机收到了消息。
她捧起手机点开一看,竟然是项轻墨发来的。
大地主:“稍后去检查药瓶还在不在。”
如果不在了,就能说明动手脚的人就在这栋别墅里!
安小年点点头,回复:“收到。”
手机再无动静,她想了想,将一直没机会当面说的话写好发送:“墨总,谢谢您帮我安置家人!”
滴嘟。
大地主:“然后?”
安小年真诚严肃认真谨慎地敲敲敲:“我以后一定好好干,牢记墨总的指示,谨遵墨总的吩咐,全心全意完成墨总交给的一切任务!”
滴嘟。
大地主:“一切任务?”
虽然这条信息不带表情,但安小年几乎能想象项轻墨微微眯起眼睛的样子,莫名透着危险。
于是坚定地补充:“一切不违法不违心的任务!”
看到这条信息,项轻墨笑了。
这个笑容不像他平时那般富含深意,是简单的,纯粹的,只是为了表达轻松愉悦的心情才绽放出的笑容。
他手指微动,打出几个字:“你已经做得很好……”
不等打完一句话,他却突然顿住了,紧接着连点几下,将所有字删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