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年像是呼吸不畅,用尽全身的力气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接下来的话:“难道是因为这个,妈妈她才……抛弃了我和爸爸?”
她的双手紧紧攥住衣襟,无法制止心脏的抽搐和剧痛——没想到这十几年来深埋在心底,最令她痛苦和难以忍受的记忆,竟要在今天揭开原委。
她的母亲,原本温柔体贴的母亲年玉颜,在她刚过完七岁生日不久突然离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去问安国强,可父亲状若疯癫的咒骂让她不敢再多问。
她也曾到母亲的挚友家中寻找,可往日亲切的叔叔阿姨们却都变得讳莫如深,看过来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可身边的亲友竟没有一个想去寻。幼小的安小年渐渐明白,其中隐藏的秘密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可多少个日夜里,在她体会着从未经历过的艰辛时,总是忍不住想起母亲。每每这时,她就躲到没有人的角落拥抱着自己默默哭泣。
直到现在她都能清楚地记起,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蜷缩在床脚的墙边,一边小声呼唤着“妈妈”,生怕被父亲听到,一边用小手为自己拭泪,直到渐渐睡着。
等到清晨苏醒的一瞬间,说不清是浑身的酸痛更痛,还是心中的失望更痛。
天常日久,浓烈的眷恋渐渐凝固成冰,化成一把锋利无匹的匕首,只要在别人提起母亲二字时,就会狠狠的戳她的心脏。
她恨!她恨年玉颜铁石心肠地抛弃了自己和父亲!她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法割舍对这个无情女人的思念!
她用最坚硬的寒冰将这段情感封印在内心深处,可其中暗藏的疑惑,依旧会在某个午夜梦魇时浮现在她心头——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可没想到,答案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出轨……呵呵呵……”她气极反笑,可那笑容惨淡得让人见之心痛:“我早该想到的,除了另一段爱情,还有什么能让她舍弃亲情……”
项轻墨不忍心看她这幅样子,用力拥着她,连连亲吻着她的额发呼唤着:“小年!小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他们的错,和你我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安小年软软靠在他怀里置若罔闻,话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们两个出轨,为什么要毁了我爸爸的事业?”
项轻墨脸颊上的肌肉跳了跳,似乎是在用力咬牙,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原本并不想接电话,但来电的人显然有急事,被挂断了两次依旧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他只得按了接通键。
“说!”他冷硬地下了命令,强烈的不悦能把胆小的属下吓忘词。
果然,手机那头的声音开始结巴,可还是坚持着把要汇报的事情说完了。
“什么?”项轻墨揽着安小年的大掌骤然攥拳,要不是正抱着她,他大概会狠狠拍桌子:“协议细则不都已经谈妥了吗?他们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电话那头的人几乎要哭出来,哆哆嗦嗦地汇报了原因。
不知听到了什么,项轻墨的神色骤然变得复杂,他略一沉吟下了命令:“立即派人去机场,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阻止stem集团的项目团队上飞机,我这就赶过去。”
电话挂断,他抱歉地亲了亲安小年的额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必须得离开一下,你乖乖回家,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忙完后再来找你!”
安小年心烦意乱地点头,强打着精神说:“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见她这么懂事,项轻墨的眼中泛起浓浓的不舍,其中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紧张:“答应我,好好的等我回来,把剩下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
“好。”安小年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微笑,可唇角颤了颤又垂下去,那模样比哭泣更让人心疼。
项轻墨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像是在用自己的行为表白内心,可不等他说什么,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放开安小年低声说:“走吧。”
两人穿上大衣携手走出店门,冷风飒飒袭来,顿时将身上仅有的暖意吹得半点全无。
项轻墨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安小年扶进车里,又交了车费,这才隔着车窗对着她摆手做着口型。
“等我!”
安小年无声地点着头,随着车子驶离,双眼的泪水悄悄盈眶。
不知为什么,这次的分别似乎格外让她难受。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无依无靠的岁月里,只不过,现在的自己似乎变得更加无助。
这大概就是爱情带来的负面影响吧。
脆弱,敏感,冲动,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目视着深夜里灯火阑珊的城市,内心是茫茫的荒芜。
当初,妈妈也是这样的吗?所以才能那样无情……
她知道安家的事业被毁吗?
她知道自己和父亲流落c城吗?
她最终真的和项亦凡在一起了吗?
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压在安小年心头,她只觉得憋闷难忍,用力摇下车窗,任凭冷风将自己的脸颊吹得冰凉。
很快出租车便抵达了福利院,安小年如同行尸走肉般进了院子,不自觉地向安国强的房间走去。
他早就睡了,隔着窗户就能听到打鼾声。
安小年在他窗下缓缓坐下,夜凉如水,一片冰冷。
她的记忆中依稀残留着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的样子。他曾经像很多事业有成的男性那样对家庭疏于关注,因此比起年玉颜来,年幼时的安小年跟他并不十分亲近。
但是在那段风云骤变的日子里,他却真正担起了父亲的责任,虽然事业崩塌,虽然重病缠身,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拖累他的孩子们,而是举家迁移远离仇敌,尽自己全力没让这个家散掉。
尽管后来的他意志消沉,甚至沉迷赌博,但安小年知道他是想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生活,想为她减轻负担,只不过他再也没了当年的斗志和心力。
安国强的人生,已经彻底被当年那一场大输给彻底毁掉了。
所以现在让她如何能够接受,毁掉她父亲的真凶之一就是她的母亲?
她蜷缩着将头抵在膝头,悄无声息地哭了起来。